一夜杀一人,只杀头领。
十天过去,十个首领人头落地。
苏丹古就像传说中的鬼魅修罗,即使是守得铜墙铁壁般的大营,他也能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所有围攻王庭的部落闻风丧胆,不等天亮,立刻拔营,掉头逃回部落,唯恐成为苏丹古刀下的亡魂。
很显然,苏丹古想见尉迟达摩,随时可以进宫去见他。
瑶英怀疑苏丹古已经密会过尉迟达摩了,只因为她还没见过尉迟达摩,他们才会留在高昌。
她得尽早和尉迟达摩会面,以免耽搁太久,误了苏丹古的事。虽说他平时神出鬼没,王庭离了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但是他肯定不能离开太久。
别人看不出来,她明白他对王庭来说意味着什么。
昙摩罗伽是让百姓甘愿追随的神,高贵,圣洁,不惹尘埃,受万民敬仰。苏丹古呢,默默扛下所有杀孽,被人畏惧,被人憎恶,被人仇恨,为王庭以身涉险,刀口舔血,却永不见天日。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都只是为了平定乱世。
瑶英小声补充一句:“杨迁的父亲是尉迟达摩的老师,从小就经常进宫,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事。”
苏丹古望着炭火,道:“我明天护送公主进宫。”
瑶英点点头,他陪着她当然比其他人更稳妥。
她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猜他等着她应该只是为了说海都阿陵的事,起身,道:“夜深天冷,苏将军早些安置。”
苏丹古似乎已经凝固的身形动了一下,下巴抬起,视线落到她脸上。
守在角落里的缘觉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
瑶英脚步顿住,迎着苏丹古冷得没有一点烟火气的眼神,眼睛睁大,做了个疑惑的表情,眉梢一对晕花跟着颤动,色浅清艳,火光映在花瓣上,娇艳欲滴的时世妆,叶满鲜露,花凝浓香,明艳不可方物。
“将军?”
苏丹古收回视线,示意瑶英归坐,摘下手上的兽皮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细瘦有力的手指。
瑶英恍然大悟,弯腰坐下,低头卷起袖子,火光下白如凝脂的皓腕伸到苏丹古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若是在其他男人面前,她不会这么大大方方地伸出自己的胳膊,苏丹古和其他人不同,来高昌途中的几次试探让她明白他眼中可能根本没有男女之别,她在他面前只是个病人,自然无需忸怩忌讳。
而且他这些天每晚都要为她诊脉,她已经习惯了。
苏丹古两指搭在瑶英腕上,半晌没说话,面具下的眉头轻轻拧起。
瑶英累了一天,心力交瘁,坐在火炉边烤着,浑身骨头发软,热气烘得双颊发烫,眼皮越来越沉,等了一会儿,意识朦胧,勉力强撑,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看到近在咫尺的鬼脸面具,呆了一呆。
她下意识伸出左手,手指摸到面具,冷冰冰的。
苏丹古一动不动,面具下的碧眸抬起,和瑶英对视。
两人挨得很近,四目相接。
苏丹古的眼神里带着疑问。
瑶英从下向上仰望着他,眸光湿漉漉的,眼波迷离,春色潋滟,眉梢晕花描得妖娆妩媚,仿佛有阵阵幽香逸出。
屋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气氛古怪。
苏丹古先挪开了视线。
瑶英回过神,发现自己手指搭在苏丹古脸上,还捏着他的面具不放,顿时手脚僵直,不敢动作,脸上烧得更热了。
缘觉站在墙角里,盯着瑶英那只放肆的手,面皮抽搐,眼珠几乎要暴眶而出。
公主居然动手了!
瑶英保持着抬手的动作,一动不敢动,眼光四下里乱晃,彻底清醒过来,余光扫到缘觉看向自己的惊恐谴责的眼神,嘴角轻轻抽了两下,尴尬得浑身冒汗。
苏丹古没做声。
为什么不训斥她无礼?
瑶英手都酸了,眼看苏丹古还没有开口的意思,心一横,干脆继续往前凑,手指摸到面具边沿,微微用力,把面具摘了下来。
“都是自己人,将军不必时时刻刻戴着面具。”
面具揭开,苏丹古的脸露了出来。
缘觉瞠目结舌,下巴快掉到地上了。
瑶英手里紧捏着面具,脸上理直气壮,其实手脚僵硬,心跳如鼓。
苏丹古垂眸不语,任由她摘下面具,继续为她看脉象。
就像一个纵容孩子胡闹的长辈。
瑶英抬眼看他的脸色。
他神情平静,火光映照下,遍布狰狞伤疤的脸看起来竟有几分柔和的感觉。
瑶英悄悄松了口气,放开鬼脸面具,觉得他这张脸比鬼脸面具好看多了。
苏丹古收回两指,示意瑶英换一只手,两只手都搭过脉,眉头拧起,道:“公主有些发热,明天再吃两剂药。”
瑶英脸上露出苦恼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