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想容闭着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她梦到了前世,建成二十五年,父亲遭人暗算后过逝的情形。
萧攸看了一下不远处的西洋座钟。
那还是去年他们新婚之时,皇帝心情不错,给哥几个赏下来的,平日放在房间用来看时间,也还算是方便。
萧攸再次将她揽了过来,道:“这才三更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陆想容也怕他担心自己,便陪着萧攸躺了下来,可即便靠在他身旁,依然还是无法入眠。
这样过了半宿,到了清晨起床的时候,陆想容难免有些没精神。
萧攸今天还有事,起床安抚了她几句,承诺今天会视情况早些回来。
萧攸离开之后,陆想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在她梳妆之际,春生匆匆走了进来。
陆想容抬头问道:“什么事?”
春生笑得一脸惊喜,道:“国公爷回来了。”
陆想容也有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了。
自从新年时候匆匆一别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陆临。
因为昨夜做了那个梦的缘故,陆想容今天清晨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父亲的遭遇。
虽然距离父亲和齐国公府出事还要几年,但她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意外的慌乱。
既然父亲已经回来了,那还是要去看一看他才能安心。
陆想容对春生吩咐道:“备车,我想回去看看父亲。“
还不等春生说话,一旁周嬷嬷先道:“一别这么多日不见,想来王妃也是想父亲了。只是老爷如今刚刚受命回京,还是要先去皇上那里述职,姑娘今天还约了六皇子妃去宫里送贺礼呢,可别迟了。”
陆想容想了想,觉得春生和周嬷嬷说得在理儿,便应了下来:“那就依着嬷嬷的意思,下午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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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是整个宫城当中陆想容最不愿意踏足地方,可以她如今的身份,却又不得不跟太后和慈宁宫打交道。
幸而这次还有六皇子妃周颖陪在身旁。
这次来慈宁宫送寿礼并不算顺利,两人照例还是在殿前站了一刻钟后,得知太后精神不济,还在卧床休息,实在是不好接见两位皇子妃。
只是这次薛姑姑说话比陆想容第一次过来请安时候更漂亮了不少。
“太后得了两位皇子妃来请安的信儿,心中欢喜,连命奴婢替她更衣。可奈何昨夜太后没得好眠,精神头不足,头也疼得厉害,怕是昨天寿宴的事情让她劳神了。两位皇子妃刚刚成婚,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小公子,太后体恤小辈儿,怕再过了病气给你们……”
说到这里,薛姑姑或者说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今日实在不便,还请两位皇子妃见谅,太后从前一直都跟六皇子妃很是投缘呢,不如等日后得空再来同说话。”
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们作为小辈儿,也只有执行的份儿。
陆想容同周颖对视一眼,让手下宫人将礼物交给了薛姑姑,告退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想容略带歉意地对周颖道:“你这次是终归还是受了我的连累。”
以前的时候六皇子带周颖过来的时候,太后宫里的人还是好说话的。
这次太后还是主要不想见自己这个四皇子妃,周颖只是被顺带着遭了嫌弃。
周颖没想到四嫂说起话来竟然这样直白,不过她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不想让两人的气氛再度尴尬。
两人离开慈宁宫后,便转头结伴去了东宫。
周颖和太子妃从前只是泛泛之交,如今六皇子虽然投奔了太子,但周颖也没想要一步到位,成为太子妃的至交,故而和大多数宾客一样,参加完洗三礼后就出宫回府了。
陆想容则跟着太子妃身边的陶姑姑进了太子妃寝殿,陪太子妃说说话。
太子妃刚刚用完一盏燕窝粥,靠着软枕歪在榻上,看到陆想容眼睛亮了一下。
“妹妹来了?快坐。青城,给四王妃上茶来。”
太子妃刚刚又诞下了一个嫡子,听说还是自打一出生就叫太子十分喜欢的孩子。
可太子妃似乎心情依然不算是好,眉宇之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陆想容走上前来,对着太子妃轻声问道:“二嫂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太子妃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是早产得来的,并不算大,也没费太多的劲,她反而没受太多罪,也算是好事。
她发愁的原因是另外的一些事情。
就在昨天,她听说皇贵妃找她身边的嬷嬷管氏去说话了。
虽然管嬷嬷回来的时候,极力瞒着,不想让她知道。
但太子妃脾气在那里搁着,管嬷嬷终归还是没能瞒得过去,在主子的责问之下,一五一十把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太子妃有孕之前,太子就宠爱侍妾白氏。太子妃有孕之后,太子更是没了顾忌,几乎日日都歇在白氏那处。
这白氏的性子和皇帝身边的贵人许氏有些相似,对于太子妃来说,是一个极为难控制的女子。
太子妃便亲自从内廷司选了两个妩媚娇俏的宫女,送去了太子那边。
太子也知道太子妃这是对自己宠爱白氏的事情有了想法,她怀着他的孩子,他怕她多心的同时也嫌她多事,加上这段时间朝堂上的事情也多,还要一心想着怎么对付大皇子,所以就干脆什么人都不召幸了。
既不流连在白才人处也没那纳了那两个宫女。
结果这事不知怎的,就被皇帝给知道了。
皇帝身体还算不错,四五十的人了,几乎每天都歇在嫔妃宫里,日日都是要召幸人的。
皇帝听说太子素了怎么了久的事情之后,觉得这是太子妃失职,不够贤德识大体,便专程找了皇贵妃过问此事,还给太子赏下了两个人来。
皇帝和皇贵妃在这个节骨眼上赏人,把太子妃气了个够呛。
但好在皇贵妃做事还算有点章法,并没有叫那两个侍妾当即过来,而是说等太子妃出了月子,东宫这边也忙过这一阵儿后再过去领人。
所以如今的太子妃心情难免不好。
陆想容觉得皇帝也太不是个东西,自己家公主都不允许驸马纳妾,却这样作践别人家女儿。
陆想容俯身下来,对着太子妃一番安慰——
身子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虚的。二嫂如今刚刚有了孩子,正是该调理身体的时候,有空同这些不着调儿的人怄气,还不如关注自身,先把自己身子调理好了才是。
太子妃也知道四弟妹都是为着自己好,沉声应下来后又对陆想容问道:“妹妹还记得延禧宫的许贵人吗?”
这样一个在宫城风光无限的人物,想不记得都难。
陆想容点头应道:“就是上次为难两位宝林的那个么?还是皇贵妃给咱们断的案,我记得的。”
太子妃道:“如今皇上已经下了旨意,要把她封为嘉嫔了,只是至今尚未行册封礼。那天管嬷嬷去内廷司的时候,还听昔日老姐妹说了一句,嘉嫔曾对着父皇进言,说四殿下房里没个像样的人,只有一个王妃,看着实在不成样子。听那意思,似乎在撺掇父皇……要给四皇子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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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想容出东宫的时候,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现在出来一吹风反而清醒了。
嫁入皇家的女子虽然看着风光,但实则陷入了深深的无奈。
平常人家娶亲都是门当户对,妻子有反对丈夫纳妾的权利,姑娘的娘家若是能给夫家提供助力,在这些事情上也能帮姑娘说得上话。
但是这些事情皇家都没有用,皇帝和宫妃想给皇子们纳妾,就是这样的硬塞进来,连招呼都不提前给正妃打一声,否则就要被扣上善妒和阻了天家绵延子嗣帽子。
每个皇子都有侧妃和侍妾,这似乎也是每个皇子妃都不能逃过的宿命。
可能是跟前世的经历有关,陆想容明知这些事情违拗不得,却就是从本心眼儿里十分的排斥。
想起从前萧涣房中那些莺莺燕燕和那些争夺宠爱的日子,就觉得心塞无比。
要在和这样一些人的斗争当中浪费光阴和生命,就觉得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只是陆想容有些想不明白,许氏有为什么会突然对着皇帝提起此事?
这么说来,许氏的确是对她和四皇子关注有加,只是不知是敌是友?
这样一个女子,在宫城当中又是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她曾经对自己说过,她是“故人”。
那她究竟是齐国公府的故人,还是萧攸的故人?
想到这里,陆想容对春生道:“等到咱们回齐国公府时,你替我悄悄转告一声母亲,让她查一查皇帝的嘉嫔许氏。”
春生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什么突然要去查皇帝的这位宠妃,但看到陆想容有些凝重的面容,还是不问缘由地应了下来。
等到他们回府之时,萧攸却已经回到了正院。
陆想容对着萧攸问道:“殿下今儿怎么回得这样的早?”
习惯了他在外面的忙,乍一看到得闲的他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萧攸道:“早起说好要来陪你的,没想到你也是这会儿才回来。”
陆想容道:“我去到后头和太子妃说话了,就在东宫耽搁了一些时辰。”
萧攸看她脸色不好,还以为是为了昨晚的梦,便出言宽慰道:“梦里的事情都是说不准的,不必为了这些事情伤神。方才听钟嬷嬷说,岳父今日已经入京了,过会儿咱们一起回国公府拜访他老人家,若是用膳晚了,住一宿也是无妨的。“
陆想容闷闷地应了声“好”。
她毕竟是过了两辈子的人,见过十几岁的萧攸,也见过三十多岁的那个冷面帝王。
陆想容觉得,萧攸是个骨子里光风霁月的人,不喜欢面子功夫也不喜欢粉饰太平,更不喜欢跟人兜圈子,前世对那些宗亲大臣们是如此,对她似乎也是如此。
她在前世从不当着萧涣的面提妾侍这些事情,萧涣却也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贤惠、识大体而拒绝接收新人,反而一个一个往府里头领。
夫妻之间,贵在交心。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他问道:“听说父皇要给你赏人,有这回事吗?”
萧攸奇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人这样没眼力劲儿?这些事情也敢对着她乱说。
陆想容垂下眼眸:“就是今天去宫里听来的……”
那她这消息也够滞后的了。萧攸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吧?父皇提过一嘴,说是新封的嘉嫔相中了几个颜色不错的女子,想给几个皇子屋里添人。”
据萧攸估计,父皇此举也不是念着他,估计只是想在这个儿子面前给嘉嫔许氏卖个好,也夸赞一下嘉嫔的周到、识大体,思虑周全。
他当时直接给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