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也知道,依着大哥不算豁达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答应,姨丈一家今后的日子,怕是比现在还要惨上几分。
八皇子蓦地想起母亲临终时候的遗言。
除了他这个儿子外,母亲心中唯一挂念的,便是姨母一家。
而大哥似乎也知道了他的心思。
今日一早,大皇子特地来了他院子一趟,送来了几件他现在很用得着的骑具摆件后又对他承诺,如果他愿意跟着自己一起做事,干出一番事业来,那么大哥可以请宫里母亲帮衬,为他的母妃温贵人讨一个追封的封号。
他和大哥本身就实力悬殊,按理说,大哥看上他都可以说是他的荣幸。
这一桩桩事情下来,他已经没了说“不同意”的机会。
八皇子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姨母根本没有继承母亲的遗志,不知道“活着就好”这样浅显的道理,偏生要搅和到夺嫡的事情中去。
在众多兄弟当中,只有他和四哥相像,母家既不是世家大族,又在朝中无人,没有一点助力。
四哥跟他不同的是,一早儿便娶了一个好妻子,岳家总能帮衬,而他未来的妻子家境也十分一般。
这几个月内廷司对四哥的态度开始有了很大的转变,每次看到四嫂也都是眉头舒展,一脸柔和,一看就是过得很好的样子。
这些事情都同四哥和太子交好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现如今的形势就是这样,如果他这次拒绝了大哥,等到出宫开府的时候,事事落于人后不说,也难免不会再夺嫡纷争当中倒下去。
大哥身后站着的,是他的外祖郑国公一家,背靠大树好乘凉也是自古以来都有道理的……
若他只借借大哥的光,不去掺和那些掉脑袋的事情,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
八皇子决定要试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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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虽然平常已经对朝事没多大心思,但到了年初一终究不能躲懒。
宫中的事情传回园子后,皇帝也听说了老四的事情。
皇帝觉得这个儿子实在可怜,身为一个皇子,为了完成自己交代的任务,竟然连除夕都没能在宫里头过,而是去了臣下的家中,想来也是受了很大的屈辱。
如果说自己当初只是愧疚,现在就是真的觉得有些很对不住他,要不是自己这次出门单单把他留在宫里,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不论怎么说,老四这个年过得实属不易,很该好好给个补偿才是。
皇帝不在,宫中相对平静,风波也少。
过完年后,宫里的一切都安顿了下来,只是宜春园内却依然不得消停。
太子生母庄仁皇后早逝,而大皇子的生母正如日中天。
太子虽然在东宫和朝事上有话语权,但大皇子在宫城和内廷的人脉却又非太子能比。
就在新年之前,大皇子刚刚吩咐小太监给萧攸使了绊子,又在这次内廷司给东宫的新人里做起了文章。
那日皇帝在赵贵人那里饮多了酒,出门去湖边遛弯解酒,遇上了怀仁堂内一个行容娇俏的使唤宫女。
皇帝觉得这宫女看着不错,起了心思要调到乾清宫来用,只是后来同几个年轻嫔妃寻欢作乐,没有及时想起这一茬儿。
可等他想起这个宫女派人去寻时,才听说她已经进了东宫伺候。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大皇子的牵线和运作。
太子对此事并不知情,只当是内廷司送来的寻常使唤宫女,便留在了自己身边。
哪知这丫头竟是被大皇子专程送来给太子找不自在的。
皇帝听说太子留了那宫女伺候,当时没说什么,但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起来就隐隐的不舒坦,甚至在新年宴会那天给太子脸子瞧。
太子一开始还觉得皇帝有些莫名其妙,后来知晓此事后,当即砸了一套前朝传下来的紫红地菊纹珐琅彩茶具。
太子从出生以来就没有受过这口闲气儿,自然不甘示弱,也不顾还在大正月里,上元节没过就开始出招。
这日,皇帝正在跟许贵人一起看画之时,收到了内卫的密报。
皇帝刚刚从军中提拔了一个禁卫军副头领,名叫范哲,如今领着宫城护卫之责,也是皇帝最亲近和信任的人。
而据内卫提供的情报,此人看似纯臣,实则已经投身到了大皇子和郑国公的门下。
皇帝新宠许贵人,很少在她面前失态,听了这份汇报却直接掀了桌子。
本来他这几天正为了太子的事情心里不痛快,没想到还有大皇子这一出。
相比太子的截胡宫女的事情而言,还是大皇子那边的事情更加严重。
况且在那宫女事件之后,太子已经三番四次来表明心迹,皇帝耳根子软,觉得这事跟太子无干,都是底下人不懂事的缘故,也就渐渐歇了和太子不对付的心思。
但是大皇子这件事绝对不行。
看看这手段,这胆略,如今不过是个郡王便有了这样通天的能耐,再拉帮结派,把他八弟拉过去还了得?
想到这里,皇帝不免迁怒八皇子,也更加坚定了不能给他爵位的心思。
皇帝如今再是不济,不想在朝政之事上费心,也不容许成年儿子挑战皇权。
在太子的配合下,皇帝一口气闲置了十几名军中五品以上官员,其中大半都是大皇子外祖郑国公麾下的官员,大大削减了大皇子在军中的影响力。
老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用去管,老四已经跟了太子,暂时不必再动,倒是老六,如今到了出宫开府的年纪,很该给他派个差事。
老大也是沾了年长的光,早先同北梁战事起的时候,曾跟着大军北上抗敌,再加上郑国公从中推手,如今的老大在军中可谓有声望,有人脉,也有了自己的门生。
太子作为储君,一直没有掺和军中事务,在皇帝的诸多儿子当中,大皇子可谓在军中独大。
皇帝一想到大皇子将范哲也收服在了自己门下,皇帝便有些寝食难安,连着两日都有些睡不好觉。
于是皇帝干脆听了内卫首领萧理的提议,又把老六给提了起来,叫他去兵部跟着兵部尚书洛大人做事,算起来也是除了大皇子之外,第一个接触军权的了。
安顿完了老六之后,皇帝又想起了老四。
老四的母亲只是个宫女,如今母家也没了什么人,把他提起来倒也是未尝不可,起码不会出老大和郑国公家的那些幺蛾子。
如今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个郡王,也罢,就给太子这个面子吧。
在这一局对抗赛中,太子虽然开头失了先机,但后来的出招可谓稳准狠,正中皇帝忌讳,也让自己占尽先机。
皇帝这次在园子里待得并不痛快,故而最终也没有多待,而是出了正月后就启程回到了宫城。
皇帝和太后一回到宫中,陆想容便感觉到周围所有人几乎都瞬时间忙碌了起来。
而她也终于有了一份正经差事——看未来新家的图纸,顺便依着自己的喜好在图纸上略做修整。
自从萧攸成了东宫常客又领了差事后,膳房卓师傅便恨不能把陆想容的每日两顿正餐三顿加餐做出花儿来。
这日也不例外。
还没到该用点心的时间,膳房便来人送来了新做的鱼翅羹、虾饼、扇贝小饺和蟹粉酥。
鱼翅羹是卓师傅的看家名菜,拿泡发好的鱼翅作为主料,加以新鲜虾仁、银芽、竹笋、香菇等几种配菜,再用柴鸡吊出的高汤进行煨制,佐以上好黄酒进行调味。
鱼翅是极为娇贵的食材,制作过程对每一项步骤的精细程度都要求很高,若是当中任何一道步骤出现一点问题,做出的味道都会“谬之千里”。
而卓师傅做得这道鱼翅羹的确不错,不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是绝佳,一看就是下了一番功夫在里面的。
据说这鱼翅是皇帝特意赏下来给萧攸的,就是因为觉得他为了完成自己交待的事情,没能在宫里头好好过年,觉得这个儿子受了不小的委屈。
陆想容搞不太懂皇帝的想法,但她知道萧攸的性子。
那天萧攸身边的小太监成周还给她惟妙惟肖地学了一番,那个嗓音尖尖的黄御厨捧着鱼翅跟萧攸说:四殿下,这还是陛下特意赏赐给您的鱼翅,是陛下待您的恩典呐。
想想就觉得替萧攸有些尴尬。
御膳房送来的扇贝饺和蟹粉酥可以说只是中规中矩,但鱼翅羹鲜美,虾饼的口感也很是出色。
陆想容想起六弟妹周颖也素爱虾饼,上回自己吃了她送的鲜花饼后还没给回礼,便对着来送膳的小太监询问,今儿可能再做些虾饼?
那小太监看着还算机灵,听四皇子妃这般询问后连连应道:“自是有的。冬里的河鲜本就鲜活易存,宜春园那边今儿送了两大篓上好的河虾来,奴才这就回去请卓师傅做好了,晌午之前一准儿给您送来。”
陆想容给那小太监放了赏,那小太监眉开眼笑地谢过了,只过了两刻钟的就又给陆想容送了虾饼回来。
相比于陆想容的安然闲适,六皇子妃周颖这几日过得便不那么安生了。
自打皇帝准了六皇子去兵部办差后,六皇子夫妇二人既是欢喜又是忧愁。
欢喜的是,六皇子终于在出宫建府前有了一件像样的差事,也算是在皇帝跟前排上了号。
忧愁的是,促成六皇子这次去兵部挂职是太子针对大皇子的一步棋,损害的大皇子一系的利益。
大皇子性子一向不好,不是那能容人的。
而郑国公隋家是从武起家,在军中影响力极大,大皇子这些年待在军中,也攒下了不少基础,六皇子母亲已经过逝了,外祖家中也比不得郑国公权势。
有大皇子在前头盯着,六皇子此时去兵部挂职可能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白白受到猜忌。
皇子儿子虽多,但除了太子、大皇子之外,眼里基本看不上旁人。
也就那几个小皇子年纪小,时常围在皇帝身旁,会哄人开心,皇帝愿意多看几眼,而像他们殿下这样的成年皇子,寻常一月也不见得能见上皇帝一面,这几年感情也淡了,皇帝是完全是把他当个工具来使的。
如今她们殿下成了风暴的中心,太子妃怀着孕还来送东西,似乎有拉拢的意思。
太子妃送来的东西,周颖自然不得不收。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她再收下太子妃的礼物,会不会火上浇油,让她们殿下跟大皇子更加走向对立呢?
在屋里待久了也难免闷得慌,陆想容便叫夏长提了食盒,来六弟妹这边看看。
面对六皇子妃的忧愁,陆想容也能理解。
她也记得,六皇子在建成年间的确不容易,但好在后来跟了萧攸,坚决站在四哥这边,帮着四哥登上了帝位。
等到萧攸登基以后,六皇子的日子自然也就一顺百顺了。
看到陆想容送来的虾饼和各色小点心,周颖终于有了胃口,就着果茶一连捧场地用了几个。
如今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境遇相当,都主动或是被动地卷入到了夺嫡的旋涡当中,一点的行差踏错都可能会要了身家性命。
可周颖在和四嫂的聊天当中惊讶的发现,四嫂竟是个定力非常的人,说起任何事情脸上都不见半分焦虑,对于四哥本人和他的未来也都充满了信心,没有任何一丝的担忧和愁绪。
不愧是齐国公膝下的独女,果然有大家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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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的鱼翅羹吃下来,陆想容看什么都没有了胃口,萧攸更是一看到鱼翅就变得焦躁,就让盛辉他们怎么端来的就怎么端下去,拿到后面宫人房里分着吃吃。
这日清晨,陆想容接到了姨母舒妃的邀请,请她过去尝尝自己新做的点心。
一连吃了五六日鱼翅的陆想容自然求之不得,一早就穿好了衣裳,带了礼物往长春宫赶去。
谁知却在途径咸福宫之时遇上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