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舅舅现在还在通缉令上挂着呢,”鹿琼说,“院子里有了他,也不差你一个。”
和匪首白九呆了那么多天,鹿琼发现自己也变了不少,放以前,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害怕的,可是放现在,家里面住进了一个匪首,又住进来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小和尚空照,鹿琼居然也觉得很平静。
她曾经是一心只想活着的人,现在她当然也想活着,还想要大家都活着。
可陷入危机之中,却也不害怕。
白九看了一眼空照,沉默了一会儿,对鹿琼道:“你放心,我个子比你高,就算真有什么事我先顶着。”
鹿琼不想听他说这些,并不理会他,但也实在算不上生气,干脆不说话。
空照冷静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出家人不听这种情爱的事儿,他默然的想,又抖了抖包袱问鹿琼:“鹿娘子,我住哪里?”
幸好前些天因为白九来了,鹿琼想着就把后面的屋子给腾出来,虽然白九没有去住过一天,但这间屋子稍微打扫一下,就能给空照住了。
空照自去收拾屋子,白九则似乎想说什么。
鹿琼想了想问道:“是空照的身份,不太方便说?”
空照是个什么身份鹿琼不清楚,但既然是匪首的外甥,想来大概也是和官府敌对的人。
白九很淡的笑了一声,说道:“他的身份,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情况,事实上,可能要谢子介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鹿琼垂眼。
就像白九说的那样,其实很多事情,如果能知道谢秀才在里面做了什么,那么这个局就迎刃而解了,如今他们隐约能感受到谢子介在里面布置了,可是布置了多少又布置了什么,却让人头大如斗。
小和尚说石三郎接走了老和尚,这和白九看到的石三郎在找人是能对应上的。
老和尚自己则说那是他的一点私事,但空照似乎不这么认为。
还有胡善龙,就像白九说的,他不在汴京城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
以胡善龙的受宠程度,根本不存在什么需要外放,他老老实实当他的直臣,做宰相就是迟早的事。
实话实说,鹿琼有时候,对这种局面是有些恼火的。
谢秀才无疑是足智多谋的,可足智多谋的谢秀才,却留下了这个看不懂的摊子,她相信这不是谢子介的本意,可谢子介本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她这时候忽然有些觉得,要是谢秀才能像白九一样坦诚就好了。
鹿掌柜顿住,深夏的晚上,她站在院子里,却突然有种彻骨的茫然。
自从白九来了以后,她好像越来越少想起来谢秀才了。
不,或者说,谢秀才和白九,已经渐渐重合了。
她急匆匆地走进屋子里,看向桌子里的泥人,年轻的状元郎眉眼温润,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谢子介到底因为什么事,才决定变成白九?
鹿琼不是第一次生起这个疑惑,但是是第一次这么想知道答案。
她想知道一切,她想知道到底谢子介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那个答案能不让她失望的话,一个细微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她想相信白九的话,其实他们可有就在府城开一间小铺子,想读书就读书,谢子介因为匪首身份读不下去书,也可以就煮茶置酒,安然半生。
谢子介也好,白九也好,都从未让她失望过,鹿琼并没有意识到,她心中已经觉得,这一回她也不会失望。
*
在寻找到真相之前,鹿琼和白九还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解决胡伙计家的事。
空照小和尚听完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漠然点评了句:“胡员外不慈爱,与他家宅宁不宁也没关系。”
的确,偏心如胡员外,两个儿子一个进士一个举人,这绝对是可以光耀门庭了,鹿琼看着小和尚的表情,觉得空照并不是真的在说胡员外。
白九悄悄和鹿琼讲:“空照家里的情况更复杂,做父亲的偏心起来,家里越富贵,越会出问题的。”
很明显,空照就是那个富贵人家里不被偏爱的,且他父亲的不慈爱,对他的家庭毫无影响。
用白九的话来说,空照的父亲,其实比胡员外更偏激,只是谁也没想到对方会做的那样绝,绝到空照想活命,只能当小和尚。
朱氏的行为,本质还是鹿老爹的冷漠偏心。
可偏心鹿慧鹿秀,最多就是折腾鹿琼;但胡员外偏心他的其余儿子,就连胡伙计的掌柜都要折腾;而更有权势的高门,逼的空照就只能出来当小和尚,还要连累他的师父。
鹿琼默然。
她如今有了自己铺子,日子过得好,想起来朱氏,也很平静,可对于胡伙计和空照来说,他们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过上自己满足的生活呢?
这是谁也不知道的。
鹿琼也想帮空照,她于危难中受了谢子介帮助,如今自己有了立足的本事,就也想帮别人。
不管是胡伙计还是空照,都和当初的她很相似,只是他们面对的恶意更大。
可鹿琼并没有开口,她如今除了给空照庇身之处,也给不了什么,无法做到的承诺就莫提,这是重诺的谢子介做到也让鹿琼记得很牢的。
无法做到的承诺……
她忽然抓住了某个似乎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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