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伙计心里咯噔一声。
陆伙计和他勾肩搭背:“胡哥啊,你人这么聪明,不能读书可惜了,我去求掌柜放你出奴籍好不好啊,你这么大人了,这种事可要上点心的,掌柜心善,肯定会同意,不过你也得记着点掌柜的好啊。”
胡伙计冷汗都下来了,一点也不想和这个面善心黑的家伙继续聊,忙起身,一推椅子:“走了,走了,去梨香食肆买绿豆糕了,小陆啊,我也给你买一包吧?”
小陆伙计,也就是白九,依然笑眯眯的:“哎,谢谢胡哥了。”
白九虽然吃了胡伙计的绿豆糕,但还是把胡伙计的奇怪之处告诉了鹿琼,没想到鹿琼一点也不意外。
“谢秀才走之前说过,”鹿琼一点也不担心,“他说胡伙计身上有点小麻烦,但不碍事。”
谢秀才说不碍事,那肯定真的不碍事,鹿琼就很放心。
白九虽然自己也有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毛病,但听到别人这样,哪怕那个人还是他自己,依然烦死了。
烦死了的白九有新的事要做,不过这就要瞒着鹿琼了,他和鹿琼打了招呼,自己出了门。
放以前,鹿琼肯定不放心他出去,但这几天府城里实在松懈,石三郎的病反反复复的,他出去也就出去吧。
不过白九还是戴了个斗笠,才哼着歌出门了。
胡伙计在铺子看着,总觉得此人身上有种奇异的矛盾,白九挑剔,吃个绿豆糕都要垫着手帕,吃完之后身上一点糕点渣都没有,但他唱着歌,走动的架势,却很像做远行买卖里打磨出来的江湖客。
不过这小子问得实在让他心惊肉跳,胡伙计就不多想了,免得给自己找事。
而在白九出门的时候,鹿琼遇见了意外又不意外的客人。
是江六。
没有人知道这些天他躲在了哪里,但反正他悄悄出现在蒙书铺子,示意鹿琼和他一起出来,有话要和鹿琼说的时候,鹿琼毫不犹豫的赶忙出门。
她也有很多话想问江六。
几天不见,江六换了一身衣裳,穿着打扮像是富户人家的小公子了,他眼睛环视了铺子一圈,没看到白九,面露失望之色。
此时这小公子请鹿琼喝茶,就在旁边的如意茶坊。
这自然是要去的。
江六要了如意茶坊深处的一间屋子,看了熟悉的茶坊布置,鹿琼心里也就明白了,恐怕这里就是江六在府城的布置了。
这里是极其僻静的,江六笑道:“我知道嫂嫂有很多话要问。”
鹿琼道:“谢秀才是怎么回事?”
江六“嘶”了一声,面上神情复杂。
“嫂嫂可知道他还有另一个名字?”
鹿琼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等江六继续讲。
“谢书生和府城被悬赏的匪首白九,是一个人,”江六郑重道,“白九爷的赫赫威名,是江湖客们没有不敬仰的,嫂嫂没去过南边不知道,当初沥江府通判和当地豪强关系极好,三年前南边动荡,清出了一批隐户,这些人一点也不想造黄册,只想把隐户们重新收到他们下面,结果出了乱子。”
“我们跑商的要愁死了,我大哥带着人过去看什么情况,也多亏白九爷收拢这些人,又逼迫沥江府好好定户籍,才算是解决了这事。”
江六年纪小,并没有真的经历过这些,但此时说出来,也是让鹿琼心惊肉跳,她想起之前谢子介轻描淡写说白九必须死,此时才真正明白了其中含义。
上万流民,要不和白九一起做土匪,要不就沥江府开门收人,这种事沥江府是没有选择的,流民有了去处,可白九这种举措,稍微进一步,就是裂土称王了。
本来想吃掉倒下的世族的隐户的当地豪强忍不了。
汴京城也忍不了。
这样的通天之能,自然该是老谋深算善于隐忍的人才能做出来,可想起现在的“白九”,鹿琼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这个白九要怎么变成匪首白九?
江六面露歉色:“嫂嫂,我得替九爷陪个罪,其实我之前也只道谢书生和我大哥关系不错,而谢书生是白九爷的手下,也就是前些天,我大哥叫我来这边接应白九,才知道他就是白九爷那种大人物。”
想起自己还抱怨过明明大哥让他接应白九爷,他却只见了个文弱书生,江六也感觉好笑。
白九是白九,谢书生是谢书生,江六分的很清楚,鹿掌柜可以接受一个谢书生做前夫,但若是加上白九这身份,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虽然他还叫嫂嫂,但单纯就是为了亲切些,实际上他很自然的把白九纳入了江家的范围,在替白九说话。
江六吐露出来他真实目的:“前些天是真的没办法了,如今江家已经可以接应我们,江家拿百两黄金向嫂嫂赔罪,嫂嫂我这就带九爷离开。”
“我不走。”
门开了,白九走进来,大大咧咧坐下。
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琼娘让我找的好苦。”
江六匪夷所思,这茶坊自然是江家的产业,里面的人为了支应白九,全是大哥的心腹,闲杂人根本进不来啊。
白九看出来他所想,指了指自己的脸:“看见这张脸,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是了,江六无言,正因为是大哥的心腹,白九才能进来的这样容易,才能堂而皇之的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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