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这家伙真就摇摇晃晃去抱床上的被子了,鹿琼怕这大病初愈的人在搞出什么幺蛾子, 只好自己把被子先推到一边,让白九坐下。
“事情不是那样的,”鹿琼很认真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岔了,你现在听我说。”
白九很犹豫:“你要是不想讲,我可以不听。”
桃花眼眼巴巴地看着鹿琼,满眼都是“其实我很想知道。”
鹿琼别开眼, 实在不想和这人对视,她简单讲了自己的故事,巧合之下的权宜之计婚姻,谢子介教她读书识字,给她引导直到她在府城立足,他们和离,谢子介出去游学,直到阴差阳错,和失忆的谢子介——白九再次相遇。
“所以你不准说他不好,”鹿琼认真道,“我真的会生气的。”
谢子介帮她那么多,可以说恩重如山,要是别人说他不好她连出声反驳都没有,鹿琼会瞧不起自己。
哪怕这个“别人”其实也是谢子介自己。
她看白九还是呆呆的,便说道:“我过些日子可能还要去去铺子,你有什么事,也可以去问陆妈妈。”
“陆妈妈?”白九一惊,“你怎么会认识她?”
“陆妈妈和我们一起住呀,”鹿琼说,“现在跟我住在一起,也是缘分了。”
如果说,白九听完鹿琼的话,信了五分以后——鹿琼说的可能没什么问题,但干起这种事,也是做不得假的,那听到陆妈妈也在,五分就变成了三分。
陆妈妈可还是了解谢十三郎的,而鹿琼话中,甚至连“十三郎”三个字都没有提到过。
自己连陆妈妈都骗,或者陆妈妈和鹿琼从来没有聊过自己的过去,不管怎么想,其实都不太可能的,某种意义上,白九对鹿琼提到的“谢子介”,也觉得很虚幻。
无所不能,无所不通,那怎么可能呢?
他并不觉得那像是自己。
所以白九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这样,白九二话不说,很殷切又要去拿那床被子往榻上铺。
鹿琼拦不住,也有一点生气,算了,反正睡两天榻他也是死不了,他又不是谢秀才,自己没必要对他那么温柔。
她把自己的铺盖放回床帐上,看着白九美滋滋地铺他自己的被褥。
真是个傻子,鹿琼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不睡床,偏要和自己抢榻睡呀。
她不知不觉中就忘了,自己其实本来打算去找陆妈妈一起睡的。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鹿琼刚刚招呼过了陆妈妈,让她自去睡,才回来和白九说了这么多,因为匪首白九刺杀大案,家家熄烛都早,就算是苦学的书生,油灯也不会点到子时。
鹿琼也吹了油灯,洗漱后自顾自回了床帐里,白九也打了水洗漱,回来时借着月色,一言不发的白九就很像谢子介了。
可惜不是,鹿琼想。
十六岁的白九去了他的榻上,鹿琼又有些后悔了,窗虽然关严实了,又是初夏,可毕竟夜里还是有点冷的,白九刚刚病好,其实依然体虚,不该让他睡那里。
她是个善心的姑娘,又想到那毕竟是谢秀才的身体,心中后悔之意愈发严重,正做着打算,明早不如还是让白九回来床帐里,就听见白九开口:“琼娘,我想问你些事。”
他怎么叫的这么亲密?这让鹿琼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谢子介虽然也这样叫她,但她觉得自己和谢子介就该是亲密的,毕竟本来就是一家人
但她和失忆后张口就说谢子介不好的白九可不是一伙人。
这家伙还挺理直气壮:“刚刚我听到陆妈妈这样叫你,我不方便叫你鹿娘子,也叫你琼娘好了。”
此人语气理所当然,鹿琼不乐意:“我比你大,你叫我鹿姐姐也可,叫我鹿娘子也可,琼娘还是别了。”
“琼姐姐?琼娘子?我觉得还是琼娘好听。”
“鹿!”
这回委屈的是白九了:“你明明知道我叫什么,还让我这样叫你,你什么意思呀?”
白九也好,谢子介也好,和鹿能有什么关系,鹿琼重重哼了一声。
鹿琼从小隐忍到大,但自从遇到了谢子介,就活泼了不少,现在开了几个月铺子,也有了一些风风火火的脾气,最重要的是,面对这张和谢秀才完全一样的脸,却偏偏配上这样的性格,就让她不自觉更容易生气
然后她听见白九闷闷的声音:”我叫谢嘉鹿呀,《诗三百》你读过吧,‘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我叫你鹿娘子,好像在叫我自己一样,怪怪的。”
谢嘉鹿?
白九,或者说是谢十三郎谢嘉鹿还在轻松地说:“当然了,你要是,咳,愿意当谢家的小鹿,那更是太行了,你觉得明早去衙门领婚书怎么样?”
谢嘉鹿?
“你不是叫做谢子介吗?”
鹿琼坐起来披上衣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字一句地说出口的:“你不是叫做谢子介吗?是江南富户之子?父母双亡,来宝丰游学?”
谢嘉鹿也愣住了。
“我叫谢嘉鹿,家中排行十三——江南富户倒也没错,不过家道已经中落了,这些陆妈妈也是知道的。”
“我没有问过,陆妈妈是他家旧仆,主家的事,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更何况真要需要,谢秀才会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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