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书然一来到铺子,先吓一跳。
铺子的招牌已经拆了,大门敞开着,就看见了三四个人都一起盯着他,小张师傅堆着笑,把一张画递给了程书然:“来看一看,你喜欢这个吗?”
画?怎么还带字的?程书然心里犯嘀咕,他拿过来,才发现那字自己居然认识,画的居然是孟母三迁的故事,彩画不能算是非常精致,甚至可以说是粗糙,但色彩鲜明,画面简单,却称得上生动。
程书然不是个爱读书的孩子,但对于画却是很喜欢的,就着画,夫子打手板才能记住的句子,好像也简单起来了。
“啊,这几句我知道!”程书然叫起来。
又一张画递给了他,这是《诗三百》,程书然是极讨厌这本书的,因为这书,他手肿了好几天,这可比《三字经》难背太多了,夫子也不会劝慰他慢慢来,只会吹胡子瞪眼,要他赶紧背。
程书然现在也没有把诗经背会,可是看着图上那片芦苇丛,他头一次对诗经产生了兴趣。
原来《诗三百》这么美,他想。
他非常自然地伸手,果然新的一张递给了他,每一句诗下都会配上一张图,图自然算不上特别精细,可至少那是画呀,就比挤在一块的墨字好多了,更何况画的还不是那些复杂的人物,而是以动物和风景为主,色彩鲜明的画。
这个画师定然是极其了解孩子的。
程书然看得如痴如醉,也有几幅,他并不是很懂什么意思,可是若是配上这图,便也牢牢记住了那句子。
要是夫子这样教他,他早就学会了,程书然想。
“鹿娘子,这是你画的吗?还有没有别的?”一转眼小半个上午就过去了,程书然头一次在桌子前看了这么久的书,对于像他这样不学无术、一坐到桌前就屁股乱扭的孩子来说,那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而且他不但看完了,甚至还记住了里面不少句子。
有一些记得不太清,他甚至还想翻回去再看看——书可真是太有意思了,程书然想。
“这不是我画的,”鹿琼含笑道,“但以后还会有更多。”
鹿琼此时心里也松了一大口气。
其实一开始,她想做的并不是这个,而是更类似于识字的牌子。
鹿琼自己经受过不能识字的麻烦,从小她就想:要是识字能不需要夫子就好了,书再贵,攒一攒还是有希望的,但像鹿琼这种,她甚至没有拜师读书的机会。
现在她识了字、读了书,她就想为别人做些什么,譬如白云二字,若是有牌子,画了云朵,她是不是买了这牌子,就能认识这两个字了?
小张师傅的彩色颜料更是增加了新的可能性。
只是那种牌子,难度和成本都太大了,做成木头或者石头的,不好携带和放置,做成纸的,不管是一张张画还是雕版,也都很麻烦。
成本高,那么用的人就不会太多,而有钱人家,能直接找夫子的还是大多数了,这个构想就鸡肋了。
鹿琼这几日又去找于大娘玩了一次,准确来说,于大娘派了婆子来请她去玩。
想到于大娘家那怪怪的情况,鹿琼就问了谢子介,能不能和于大娘来往,谢子介想了想,说不会有事,鹿琼想去就去好了。
鹿琼还是挺喜欢于大娘的,于是她也就去了,也就是这一次,鹿琼才发现于大娘居然还会画画,并且画的很不错。
于大娘问鹿琼最近在做什么?鹿琼便讲了自己的经历。当听到鹿琼打算做识字的牌子,但又嫌成本更高而效果不大的时候,于大娘第一反应就是为什么不尝试蒙书呢?
各种韵书,《诗三百》,《三字经》等等,本来就有给幼童识字用的意思,
韵诗,三字经,诗经都很好。
幼儿开蒙能用,那么成年人识字,自然也能用。
鹿琼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了谢子介给他她做过的那本书,顿时感觉豁然开朗,谢秀才给她配画,她也能给蒙书配画,虽然还有别的问题,但可比识字牌子好多了。
她又问于大娘要不要和她一起做生意,鹿琼自己虽然也跟着谢子介学了几笔画,但学画是个长期功夫,她现在那一手,看还可以,画实在算实在不行。
于大娘没答应,让她回去问问谢子介说:“你家夫君要是觉得好,我再答应。”
鹿琼立即道:“谢郎是不会阻拦我的,是我和你做生意。”不是谢秀才。
于大娘摇头不语,让她回去问问。
鹿琼没办法,只好回去问谢子介,谢子介听完后点点头,并不意外:“她这样说也是正常的,你可还记得李保成?”
鹿琼自然是记得的,怎么可能忘记呢?
谢子介道:“于大娘当初,是在灯会上被拐子拐走,后来沦落到了宝丰县的花楼里,她长得冰雪可爱,老鸨就当成头牌来养,她琴棋书画都会,但那却不是当做大家闺秀养成,而是花娘头牌的技艺,后来李保成买了她,直到,”他顿了顿,还是说道:“直到后来这事儿被于大人知道了,于大人便派人就去救回了于大娘,李保成被收监,从拐子到老鸨一条线都被揪出来了,这才有了现在的于大娘。”
他没说的是,于大娘被拐,还有别的原因,那是于大娘自己都不知道的。
“于大娘人品很好,”鹿琼想了想认真道,“她是怕我觉得做蒙书,她这样的身世不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