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盛煜答得直截了当,一副久经风浪、运筹帷幄的姿态,“这种罪名,安上几百遍都无妨,真把你扔进内廷司,也多的是办法捞出来,无需冒进惹人察觉。性命攸关是说事出突然,毫无转圜余地时,譬如章皇后发失心疯,要在蓬莱殿杀你。”
“皇后失心疯?”魏鸾失笑,觉得这不可能。
但她也明白了盛煜的意思。
这令牌是最后关头保命用的,她这身份少不得要常被拘进宫里,若有朝一日情势骤紧,宫里来一场刀兵相见硬碰硬的变故,她无力自保,这三人身在要职,却能有办法。而至于寻常争执,看盛煜这态度,除了明晃晃的刺杀外,章氏姑侄的心机他并不畏惧。
她有盛煜罩着,也无需过分担忧。
这样看来,她还是经历不足,太胆小谨慎,不及他处变不惊,稳如泰山。
魏鸾握着令牌,眼底浮起温软甜笑。
“有夫君撑腰,往后就不怕了。”
黛眉下双眼弯弯,像是盛了春泉秋水,清澈含波。
盛煜忍不住俯身在她眉心亲了亲。
“今日虚惊一场,晚上我陪你睡,免得做噩梦。”他说得一本正经。
魏鸾有点懵,“可夫君的伤还没好。”
“我又不是禽兽。”盛煜眼底静如沉渊,摆着玄镜司统领的身份坐姿岿然,却被她这反应逗得唇角微勾,伸手捏她柔软的脸蛋,拿教导般的口吻道:“才多大年纪,天天想这个。”
“……!”
魏鸾瞪大了眼睛,委屈地瞪他。
分明是他先前蓄意撩拨,予她种种隐晦暗示,才令她心存担忧,怕他把持不住扯裂伤口。怎么这会儿倒打一耙,说得好像她想法多不纯似的?
……
盛煜果真说到做到。
当天晚上,沐浴后夫妻同榻,盛煜果真捧了卷兵书对灯翻看,并未如先前似的故意逗她。
魏鸾在香汤里泡得浑身舒泰,在北苑时的种种情绪消散殆尽,静下心想了想今日的事。末了,仍不好笃定是章氏姑侄蓄意谋划,栽赃给梁王夫妇,还是沈嘉言瞧着盛煜遭灾势弱,跟上回似的鲁莽行事,趁机报仇。
琢磨着像是前者,后者却未尝不可能。
睡前闲谈,遂跟盛煜说了疑惑。
盛煜身在事外,倒是笃定,“梁王承了淑妃的性子,行事谨慎,不会纵容沈嘉言在寿宴上做手脚。等着看,淑妃不会任人栽赃踩踏,沈廷翰也不会任由欺凌。”
而永穆帝既已对章家动手,更不会如从前纵容退让。
章氏这是自投罗网。
镜台寺和云顶寺的账还没清,章氏却如此肆无忌惮,看来明日他得写封奏折送入宫中。
魏鸾自然没他这般见识,只觉盛煜言之有理,遂安心睡觉。
半夜梦回,果然又滚到了盛煜怀里。
魏鸾怕触到他伤口,极警醒地调整睡姿,朦胧睡意也就此清醒。
霜白月光自朱窗穿入,被重重纱帘隔得温柔,极远处隐隐有梆子声传来,耳畔却是男人匀长的呼吸。她轻轻抬头,目光落在他冷硬的脸庞,自英挺的眉骨、修长紧阖的眼,到高挺鼻梁、薄冷双唇,月光下格外清隽。
这个怀抱,是她贪恋而依赖的。
尤其是南朱阁里的那枚令牌,更令她觉得心安。
魏鸾真的没想到,盛煜竟会给她如此机密的东西,当时只觉惊喜,过后却渐生愧疚。
他交代机密,自是出于信任爱护。
而她呢?
魏鸾当然很关心盛煜,会为他的安危担忧难眠,为他的伤势提心吊胆,尽心竭力地照顾。
在窥得他性情后,亦渐渐心动眷恋。
但兴许是周令渊言行相悖的作为令她觉得男人所谓的喜欢不过如此,兴许是对玄镜司统领城府极深、冷厉狠辣的印象太深,抑或是潜意识中对将来入主宫廷的帝王有所忌惮,甚至仗着比他年幼十岁而恃宠生骄,她嫁给盛煜后,行事始终有所保留。
起初是不知对方底细,所以尽量谨慎周全。
后来步步靠近,也不敢轻易深信。
往往是盛煜流露出真心爱护,她才敢踏出半步,内心里却仍害怕盛煜对她不过是喜欢,会如周令渊般,视感情不及朝政,关键时候另有取舍。所以偶尔会试探,怕她在他心里的分量不够。更从未像周骊音对盛明修那样,喜欢便能热烈追逐,毫无保留。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却不知在盛煜心里她竟那样重要。
这让她觉得感动,又很愧疚。
魏鸾看着他,目光渐渐温柔,最后轻轻探头过去,吻在他衣领半敞的胸膛。
虽然心里仍介意藏在书房的女子画像。
但能嫁给眼前这个男人,她确实觉得欢喜,亦庆幸当初决然地奉旨嫁给他。
魏鸾勾起唇角,在他怀里蹭了蹭。
……
数日之后,盛煜的猜测被证实。
淑妃虽未在寿宴上跟章氏姑侄硬碰硬,却绝非任人揉搓的性子,当时永穆帝丢下彻查的旨意后怫然而去,沈嘉言的罪名便未落定,只是背着嫌疑受了场大屈辱。当晚,淑妃便派亲信出宫,去了梁王府。
宫内,令梁王受责的目的既已达成,章太后暂未催着内廷司定案。
毕竟最关键的人证彩鹊已死,沈嘉言拼死否认,沈相与淑妃又连连求情,永穆帝久在帝位目光老辣,不至于退让到轻易给梁王妃定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