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役,帝后的脸皮近乎撕破。永穆帝那日当众拂了皇后颜面,又派禁足太子,提拔赵峻当了玄镜司副统领,带人直奔庭州,自不欲善罢甘休。
章太后岂会坐以待毙?
好在玄镜司废了,无异于斩断皇帝最锋锐的爪牙,许多事做起来便能少些阻碍。
章太后遂递信于庭州的镇国公,叫他待赵峻一行不必过于刚硬,适当推个能抚平永穆帝怒气的人出来抵罪即可。要紧的是先解了太子的禁足,免得周令渊被永穆帝的人贴身看守禁足,令她投鼠忌器不敢擅动。
京城里缺人手,镇国公不妨自请驭下不严之罪,子代父过回京受罚,也给她添个帮手。
分派完毕,又召来章皇后知会了声,叮嘱道:“长宁既选了明哲保身,往后咱们行事,也须防着她些,免得丫头片子心软走漏风声。终归她也没多少本事,要紧时候能惦记你和太子,已算有用了。”
章皇后毕竟没有太后那样决断狠厉的心肠,口中虽应着,念及母女离心,毕竟黯然。
——当然,这已是两三日后的事了。
……
魏鸾在宫里待了整夜,吐露出章皇后想听的话,次日得以顺利脱身。
回府后跟盛煜报过平安,又套车前往敬国公府——
魏知非原定前两日便启程去朔州,因那日魏鸾母女进香时遇袭,随后得知盛煜在镜台寺被刺,魏峤猜得背后有章家的影子,为免意外,让儿子等两日听听风声再走。而今玄镜司直奔庭州,太子被禁足,才稍稍放心。
遂收拾行囊,启程赴任。
自然是没惊动旁人的,魏峤夫妇同乘,外加魏鸾一辆马车,送至城外长亭。
魏知非策马而去,众人折道回城。
谁知马车从朱雀长街拐出去没多久,前面的路却被堵住了。车夫无奈,隔了段距离勒马,免得不慎撞到行人。魏鸾掀帘瞧出去,便见原本繁华宽敞的街上,不知何时熙熙攘攘地围满了人,里头甚至还有哄抢斥骂之声。
原本宽敞的街道堵塞难行,前面的魏峤亦掀帘观望。
这一瞧,却碰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时公子——”魏峤瞥见人群外围白衣如画,负手而立的年轻画师,出声招呼。瞧着马车一时半会儿难以动弹,周围动静嘈杂淹没了声音,索性携着魏夫人弃车而出,缓缓行至时虚白跟前,招呼了声。
时虚白见是他,忙行礼拜见。
魏峤显然是为那日云顶寺的事当面道谢,跟他交谈了几句,回头朝魏鸾招了招手。待魏鸾由染冬扶着下了马车,见那几位进了旁边的茶楼,遂抬步跟进去,一道往雅间走。前面几人融融交谈,果然是魏峤在道谢。
“……原该亲自登门致谢,只因家里有点琐事,又听说时公子回京后访客盈门,故暂未去搅扰添乱。今日凑巧碰见,倒该一道喝杯茶,略表谢意。”
“路见不平理应拔剑相助,魏伯父不必客气。”时虚白笑得光风霁月。
说话之间,各自入座。
魏夫人瞧着窗外的拥挤,随口便问缘故,时虚白遂喝茶解释。
这条街上繁华热闹,除了各色店面,还有家赌坊,吸引京城里不少纨绔光顾,定国公府的章经便是常客。今日章经手气好,外加碰上了个京城外来的道士,觉得此事有趣,赌了好半天,将那道士带着的金条尽数赢来。
道士虽败得灰头土脸,仍将金条尽数奉上。
谁知章经细瞧了那金条,忽然破口大骂起来,说道士拿假金子蒙他,命人连道士带金条尽数轰出赌坊。道士被揍得鼻青脸肿,那些金条也在轰打时散落在地,行人见了满地明晃晃的金子,哪有不抢的?
当即一哄而上,满地乱抢。
随章经出来的小管事原本在茶楼里悠然喝茶,听到这动静,忙过去瞧。冲进去从那位纨绔小爷嘴里问清楚缘故,出来瞧见鼻青脸肿的道士和地上所剩无几的黄金,不知怎的忽然变了脸色,进屋嘀咕了几句,又让章经的随从把抢走的黄金追回来。
有些抢到金子的路人不肯给,章家随从便打。
如此乱哄哄的,很快惊动了兵马司。
这会儿章经和打人的随从、赌钱的道士,连同抢了金子的路人一道被扣着,正掰扯不清。街上甚少有此等热闹,众人纷纷围过去瞧,便把路给堵住了。
时虚白说罢,墨染成画的衣袖抬起,将两枚小小的金条放在桌上。
“时某觉得有趣,也捡了两块。”
硬木细纹的桌面整洁干净,黄澄澄的金子摆上去,魏鸾其实瞧不出端倪。毕竟她寻常过手的多是赤金打的器具首饰,无需亲自过手银钱,没用过多少金条,不知没掺假的是何模样。就连魏峤都没看出不同,对着阳光琢磨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可章经虽纨绔霸道,却不会无端颠倒黑白。
他是赌坊的常客,旁的未必在行,对金银之物应极为熟悉,既说这金子是假的,未必是血口喷人。且前脚他把道士和金子轰出门,后脚小管事又让人追回金子,这事儿着实蹊跷——仿佛背后有些隐情,章经不知道,小管事却知情似的。
魏鸾如今对章家的事格外留意,琢磨了会儿,将金条在指尖掂了掂,忽而抬头。
“有趣,这金条我能否换一块回去细瞧?”
“原就是出自章小公子,时某也是觉得有意思才随手拿了两块,并非时某之物,少夫人只管拿走就是。”时虚白出自相府,声名鼎盛,随便泼墨一副便能换得百金,对黄白之物的态度甚是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