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煜闻言眉目骤沉,顾不得满身的伤,猛然坐直身子。
“有人刺杀你?怎么回事?”
魏鸾遂将昨日经过简略说了,道:“原本风平浪静,那刺客是我遇见章念桐后才出现的。若真是她调派人手,见我落单后临时起意,随手分一人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我昨夜还怀疑是沈嘉言贼心不死,却原来是她!”
这话着实让盛煜意外。
章家刺杀他,这事并不意外,敢在京师重地行刺,背后必定有周令渊的默许。
可周令渊怎会对魏鸾下手?
“会不会有人浑水摸鱼?”他思索另一种可能。
毕竟,昨日的战场是镜台寺,在云顶寺分派人手无异于画蛇添足。
魏鸾却缓缓摇头,笃定道:“不会,定是章念桐。”见盛煜面露疑惑,她的唇边浮起讽笑,“章念桐瞧着对我和善亲近,实则恨而入骨,这京城里,她是最不愿我跟东宫有瓜葛的。昨日的云顶寺的事,于她而言是天赐良机,一箭双雕。”
若盛煜被刺,她的去处就只有东宫。
章念桐岂会愿意?
昨日若真的杀了她,即便周令渊想追究,在永穆帝为盛煜之死而盛怒的关头,也没能耐跟章念桐翻脸。等时过境迁,章念桐仍是地位稳固的太子妃,伤了夫妻情分又如何?反正两人本就没多少情分。
魏鸾想起那位满口仁善的表姐,面露嫌恶。
盛煜也终于领会了她的意思。
他看着跟前单薄柔韧的身影,忽而伸手,将魏鸾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确实没想到,除了那个行事莽撞的梁王妃沈嘉言,竟还有人图谋魏鸾的性命,且藏得如此之深。
章念桐的恶毒居心,与当初的章皇后何异?
都是仗着太子不敢翻脸,肆意妄为!
心疼娇妻之外,新仇旧恨翻涌,盛煜眼底有黑压压的浓云翻滚,咬牙沉声道:“这件事,定要有交代!”他的手臂伤势未愈,却紧紧箍着她,暴涨的怒气下,那身冷厉气势霎时将魏鸾淹没。
魏鸾却已不像最初畏惧忌惮。
她贴在盛煜温暖的胸膛,伸臂环住他的腰。
“所有的恶行都会清算的。”
早晚而已。
而章念桐如此行事,无异于将罪行明目张胆地揽到了身上,盛煜手里握有生擒的死士,有的放矢地查下去,定能挖出背后的镇国公。
……
当天晌午,盛煜便命卢璘将有关云顶寺的消息传给赵峻,让他审讯时从镇国公下手,不必往别处浪费力气。
而后将失职的卢珣叫进来,沉着脸训斥了一顿。
——从前卢珣做盛煜的暗卫时,若觉出不对劲,多半是按兵不动,引蛇出洞后顺蔓摸瓜,反守为攻。魏鸾却是个娇滴滴的闺中之人,受不得半点风险,往后再有这种事,该当提前扫除隐患,确保无虞。
卢珣受教,惭愧告罪。
当天后晌盛闻天从宫里下值回来,捎了份永穆帝的密旨给盛煜,说昨日镜台寺的事,赵峻已如实向皇上禀报。永穆帝闻讯震怒,说此事他会处置,让他务必调理好伤,养精蓄锐,再挑一波可用的人手,过两日遂赵峻前往庭州。
盛煜展开密旨,上头唯有八个字。
示敌以弱,以退为进。
所谓以退为进,最终是落在进字上。永穆帝既打算派赵峻前往庭州,必是想拿这件刺杀案做文章,撕破与镇国公面和心不和的脸皮。跟随赵峻的人手,不管是明处查案的,还是暗里潜入埋线的,都不能马虎。
盛煜对着八个御笔亲书的遒劲小字看了半晌,放在火上烧为灰烬。
而后放出伤势极重、昏迷不醒的消息,闭门不出。
待身上残余的毒都除尽,欣然搬往北朱阁。
没了玄镜司的郎中,为他浑身上下伤口换药、照顾起居的差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魏鸾肩上。照料饮食的事并不难,魏鸾嫁入曲园后做得最多的便是给盛煜准备早晚饭,照顾好他的口腹之欲,如今按郎中的叮嘱安排药膳,已是驾轻就熟。
真正难的是起居换药。
已近暮春,天气愈来愈暖和,盛煜前两日伤势颇重,不便动弹,每日除了换药时清理伤处,再由魏鸾帮着擦脸擦手外,未曾沐浴过。闷了这几日,身上早已难受得很,只因南朱阁里都是仆妇和属下,只能忍着。
到了北朱阁,用完晚饭,头一件事便是沐浴擦身。
扛着这满身伤痕,自然不能泡在浴桶里,魏鸾便命人往盆里备了温水,而后在浴盆旁摆了软毯,放在临墙过膝高的矮案上,可供盛煜坐着擦身。待东西备齐全,又命人寻来春凳,打算把他抬进去。
盛煜却懒得费事,竟自起身下地,也不怕牵动伤口。
魏鸾无法,只好扶着他瘸进去。
男人身姿魁伟双腿修长,素日里瞧着只觉峻整威仪,渊渟岳峙,飒然风姿令人赏心悦目,这会儿扛在肩上才觉得沉甸甸的。
魏鸾原就比他小十岁,怕触痛他伤口又不敢太使劲,小心翼翼走得颇为吃力。
拐过内室屏风,盛煜还没怎样,她倒是憋得脸上微红。
浴房里灯烛半昏,水盆中热气袅袅,案台上甚至还摆了时新花卉。
盛煜扫视一圈,坐在矮案上伸手试水温。
魏鸾尽职尽责地将软巾和寝衣搬到他身旁,温声道:“水都是试好的,里面还加了几味药,于夫君身体有益。夫君待会小心些,擦洗时当心别碰到伤处,若有缺的东西,喊我就是。”说着话,心里又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