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为期。”盛煜低声。
魏鸾没明白他这话何意,旁边芳苓却已出声催促,遂出厅登车入宫。
……
章皇后的风寒自然是子虚乌有的。
但这不妨碍她卧床静养。
魏鸾随着芳苓进去时,章皇后难得的没穿贵重宫装,只换了身绵软舒适的绸衣,金冠玉钗全都不用,拿抹额将满头乌黑长发笼在脑后,正靠在绣枕上,慢慢翻书看。听见魏鸾和芳苓进去的脚步声,她连眼皮都没抬,仍垂眸翻书。
芳苓没打扰她,落下珠帘退到外间。
魏鸾权当是入宫办差,也没贸然出声,悄悄在旁站着,一双眼睛直往章皇后脸上瞟。从侧面看不到那位的正脸,但眉梢眼角的动静却一清二楚,那位的眼珠分明往这边瞧了好几遍,却愣是没抬头,佯装看书。
果真如她所料,那位是想摆架子示威。
魏鸾暗哂,干站着无趣,偷偷瞥向书页,是本诗集。
这本书她幼时背过,连哪一页录的是哪几首都清清楚楚,辨认出位置后,将那页的诗来回背了四五遍,章皇后才慢吞吞翻了一页。魏鸾接着背,甚至还将当时父亲的讲解温习了两遍——权当幼时被先生罚站背书了。
如是几回,章皇后终于觉得无趣,丢开书卷抬起眼皮。
魏鸾旋即行礼,“拜见皇后娘娘。”
“你来了。”章皇后淡声说着,瞥向旁边的矮柜。魏鸾遂将矮柜上搁着的碗捧过去,里面瞧着清水寡淡,实则有股淡淡的玫瑰清香入鼻,应是冲的玫瑰露。她捧着碗,一勺勺喂给章皇后喝,口中道:“娘娘觉得好些了么?”
“头疼昏沉,总觉得气闷。”章皇后懒懒的。
魏鸾没再说话,只谨慎办差。
喂完玫瑰露没多久,宫人又端来汤药,魏鸾仍恭敬侍奉,不落把柄。
这些都容易,真正难熬的是夜里。
魏鸾既是侍疾,晚间便等章皇后吃完药睡下,才到侧殿歇息。蓬莱殿的宫人得了授意,夜里不时要弄出点动静,以至于春夜漫长,魏鸾能踏实睡的不过大半个时辰。如是折腾了两晚,隔日周骊音来蓬莱殿时,在殿外撞上眼圈泛青的魏鸾,着实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像几天几夜没睡觉似的,别是病了吧?”
“是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我入宫侍疾。”魏鸾淡声。
周骊音见好友满脸疲态,熬得眼圈都青了,还当章皇后病得不轻,一面心疼地嘱咐魏鸾去歇息,一面提着裙角往正殿里跑。这一进去,章皇后的谎言自然会被戳穿,母女俩性情迥异,若是意见相左,殿里未必不会起口角。
魏鸾有些担心周骊音,先到侧殿等着。
……
正殿里帐幔长垂,春风送暖。
周骊音脚步匆匆地进去,见章皇后穿着单薄的绸衣,好端端地倚枕翻书,稍松了口气,赶上前道:“母后身子如何了?这两日儿臣只顾着迁居的事,竟不知母后病了。”说着话,握住章皇后的手靠过去,面露愧疚。
章皇后丢下书卷,含笑道:“并无大碍,只是染了风寒而已。”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前两日是儿臣疏忽,鸾鸾为母后侍急累成了那样,我却只顾自身高兴。今晚就换儿臣来照顾母后吧,让鸾鸾回府歇息,母后是没瞧见她那乌黑的眼圈,怪心疼的。”周骊音说着,殷勤地给她掖被角。
章皇后却摇头,“你自管去忙,我留她侍疾自有用意。”
周骊音闻言微愣,却仍不死心地撒娇恳求道:“鸾鸾都累坏了,母后就让儿臣陪着吧。”
这分明是想维护魏鸾,章皇后不豫地皱眉,屏退宫人。
殿门吱呀关上,只剩母女独对,章皇后起身下榻,转瞬间便肃容沉目,责备道:“先前叮嘱你的事,我瞧你是都忘了!玄镜司好端端地放了魏峤父子,却对咱们步步紧逼,都是盛煜做的好事。魏鸾阳奉阴违,我留她侍疾,不过是敲打告诫,让她知道好歹。”
“玄镜司办差,关鸾鸾什么事。母后分明是心存不满,往鸾鸾身上撒气!”
周骊音不满地嘟哝。
章皇后眸色骤沉,回头盯向她。
周骊音瞧着活泼天真,因自幼受教于永穆帝和朝中名儒,其实内里颇倔强而有主见。
先前兴国公府出事,章皇后让她疏远魏鸾时,她便觉母亲此举过于蛮横,只是不曾宣之于口而已。而今见章皇后仗势装病,故意折腾得魏鸾形容憔悴,满腔担忧全成了不满,仰头道:“儿臣难道说错了吗?”
“放肆!”章皇后甚少被她顶撞,当即呵斥。
周骊音半点都没退缩,只静静看着她。
母女俩对视片刻,章皇后竭力放缓语气,“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我并非故意刁难她,是要她知道背叛的代价,如今不过是侍疾,若她还不知悔悟,就不是侍疾这样简单。长宁,你也不小了,该知道玄镜司这次对咱们下手有多狠。”
这般引导,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周骊音不自觉退了两步,“母后这话儿臣不敢苟同。据儿臣所知,兴国公的案子证据确凿,并无半点冤情,父皇还体念老国公爷的功劳,从轻处置。有违律法为祸朝堂百姓的人本就该绳之以法,母后何必怪罪玄镜司,还把气出到……”
话未说完,章皇后已是面色骤变,厉声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