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玄镜司的盛统领和盛少夫人。”
这俩名字入耳,沈嘉言只觉眼前一黑,身子轻晃了晃,被谨鸢匆忙扶住。
……
中和堂里,梁王与盛煜夫妇分宾主而坐。
梁王周令躬虽不似周令渊集万千尊荣于一身,有外柔内刚的淑妃在宫里照应,也颇得永穆帝欣赏。且他的外祖是前朝名儒,与时从道等人交情匪浅,耳濡目染之下,身上颇有儒雅温文之气。
因近来兴国公的事算是两位相爷跟玄镜司合力促成,梁王对盛煜也颇热情客气,亲自将夫妻俩陪入厅中奉茶。听闻是魏鸾有事想见梁王妃,没问缘由便命人去请,留出侧厅供二人单独说话。
侧厅宽敞,魏鸾带了染冬在侧,沈嘉言则由谨鸢陪伴。
勉强堆砌的笑容在门扇关上的那瞬间收尽,沈嘉言瞥了眼魏鸾,沉默着走到最里面,才道:“久闻盛统领性子冷傲,不怎么结交朝臣,亦少与王侯公卿来往,今日倒是稀客。怎么连你都带来了?”
“我为何来,王妃难道不清楚?”
沈嘉言淡声道:“你的心思向来藏得深,我怎知道。”说着话,端然坐入椅中。
这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魏鸾哂笑,朝染冬递个眼色。
染冬脚踩风火似的,抬步上前,取出个瓷盒和两卷纸笺放在桌上。
魏鸾挨个拆了给沈嘉言看,“我不知你为何恨我至此,但刀都砍到了脖子,自然不能白挨。这是银鹊受命往我身上贴的膏药。这些是口供,有银鹊的家人,也有奉命办事的那几位,紧赶着问出来的。这几张是他们的画像,不知王妃可认识?”
说着话,将那口供晃了晃。
沈嘉言攥紧了手,掌心汗透,心里却一片冰凉。
她不认得那些画像,但旁边谨鸢脸色骤变,显然魏鸾所言属实。
人证物证都落到了对方手里,抵赖已然无用,事情转向最坏的地步,也只能竭力应付。她强自镇定,起身道:“你待如何?”
“谨鸢交给我处置,你跪地赔罪。”
“放肆!”沈嘉言大怒,“我是王妃,怎可向你行礼!”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魏鸾目光骤然锋锐,知道沈嘉言不死心,径直道:“天子脚下害人性命,将手伸到玄镜司统领的后宅,居心叵测,这事若让梁王殿下知道,想必会惊讶于王妃的胆气。”
沈嘉言死撑,“殿下绝不会让我朝你跪地行礼。”
“既如此,那就让梁王殿下裁决。”见沈嘉言脸色微变,魏鸾眸色更冷:“或者你若自恃如今身份尊贵,连梁王都奈何不了你,咱们就进宫分辩。皇上九五之尊,总能决断此事。”
此言一出,沈嘉言那里还坐得住,遽然起身。
若事情只是闹到梁王跟前,两人毕竟有夫妻情分,哪怕梁王为此生气,往后仍能转圜哄好。永穆帝却是天子之尊,淑妃当初挑中她,一则是为笼络沈相,再则是为她的出众才情和温婉行事,若那两位得知此事,沈嘉言绝对无力化解。
而魏鸾自幼出入宫廷,想求见永穆帝,并非难事。
沈嘉言哪敢任由她胡闹,忙咬牙得:“魏鸾,你敢!”
“不妨试试。”魏鸾懒得跟她废话,说罢便欲转身。
沈嘉言大惊,慌忙伸手将她拽住。
这一拽之间,心虚与惧怕泄露殆尽,比多少言语逼迫都管用。
魏鸾用力将她的手甩开,接过染冬递来的锦帕擦擦衣袖,断然道:“两条路,自己选!”
语气冷硬,不给半分商量的余地。
沈嘉言铁青着脸,伸手怒指魏鸾,天人交战。好半晌,她的手臂才无力地垂下去,看了眼身后惊慌无措地谨鸢。这是她自幼相伴的侍女,可事到如今……沈嘉言心头剧痛,不敢再看她,低声道:“谨鸢,我对不住你。”
谨鸢自知在劫难逃,噗通跪在地上。
沈嘉言凄然闭目,颤声道:“满意了?”
“王妃还没行礼赔罪。”魏鸾冷淡袖手。
沈嘉言怒火攻心,盯着魏鸾,脸上血色一分分褪尽。
贵为王妃,是能与公主平起平坐的身份,行动关乎皇家颜面,断没有给魏鸾跪地赔罪的道理。魏鸾此举着实颠倒尊卑,若请梁王或永穆帝裁断,绝不可能放任如此。可若真闹到那般地步,魏鸾不过因怒极胡闹而被责备几句,她却要付出太多。
沈嘉言心里纠缠撕扯,许久,她往后退了两步,缓缓跪地。
“是我存心不正,咎由自取,请你宽恕这次。”短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因屈辱而生的热意令脸上泛红,因愤恨而生的寒意却让人四肢冰凉,她的脸上青白交杂,就那么抬头,死死盯着魏鸾。
魏鸾未料她会真的下跪。
那一瞬,惊愕之余,魏鸾也终于笃定这王妃之位在沈嘉言心里的分量。皇家威仪、尊卑伦常在她的眼里,不及身为王妃的尊荣和沈家前程,这才是她最看重的东西。而往往一个人最看重的,便是她的软肋、死穴。
沈嘉言既已动了杀念,言和无用,她只能紧掐死穴。
魏鸾微微躬身,姿态是居高临下的警告。
“记住今日的事,往后少打我的主意。我虽遭了挫折,却绝不任人揉搓!今日这一跪,并非跪我,是跪你舍不下的尊荣。我夫君毕竟是御前重臣,梁王也是明理之人,若不想伤及你的王妃尊荣和沈家前程,往后便安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