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决一噎,先看谢厌。
后者颀长挺拔,抬头,面色镇定,像是回了曾在原州叱咤风云的气势。
但只有相熟的人才知道,他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反复抖颤的鸦羽,宣告此刻已乱不可言。
他面向尹稷,抱拳道:“在下谢厌。”
谢琰……?
臭小子!
尹稷脑子嗡嗡作响。
他想起来了,回来后还没有去“拜访”信阳侯府。
回京一路耳闻,谢琰已娶妻,夫人更金尊玉贵,是太后的娘家亲戚。
那婵儿的婚事该如何?
尹稷咬牙,气得怒目大睁,摆摆手,哪管得上眼前的毁容男子是谢厌谢琰还是谢俨,捏紧拳头,怒气冲冲地转身。
飞快留了句“老臣去侯府算账”,便带满身火气,匆匆跃出宫门。
银甲披风当空一挥,气势汹汹。
赵决喊了声将军,还没说什么,谢厌也跟着一句“告退”,大步追去。
“诶。”他伸手,“你又去哪?”
谢厌脚下定住,回头,看着他的眼神晦涩,齿间挤出几个淡薄的字:“信阳侯府。”
赵决一震。
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出了宣武门,谢厌追上尹稷的步伐。
尹大将军没有想到自己入敌营的数月,未来女婿会另娶他人。
昨日宫变前,他和部下秘密快马加鞭赶到京城,仅在咸明殿见了女儿一眼。当时她那么柔弱,却挡在皇上面前,和三皇子周旋。
尹稷心疼又骄傲。
更难以想象,婵儿在听说他“阵亡”,又被谢琰弃后,是如何度过这几个月的。
皇上虽有密信,但只提过与婵儿相关的一句话,说她身在皇宫,万望将军无后顾之忧。
其余的,尹稷无从得知。
他沉沉长叹,听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浓眉紧皱,回头:“是你?”
谢厌颔了颔首:“将军。”
尹稷负手,继续往信阳侯府所居的巷子去,见谢厌跟在他一旁,似乎同路。
他不出意外的,又想起昨夜的乌木簪。
这下憋不住,看过谢厌的模样和身量,开门见山道:“你是婵儿结识的朋友?”
谢厌低垂眼皮,身侧劲瘦的手指轻蜷了下,涩然出声:“是。”
尹稷途径一清净的巷道,过了很久,转头看他,说话间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听见不好的消息,哑声问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好吗?”
“日思夜想将军。”
尹稷怔了怔:“是我的错。”
他没做掩饰,谢厌轻而易举看见,身为父亲对子女的疼爱和懊悔,日夜赶路,虬髯未剃,他颇有落寞萧索,这些是昨夜勤王时不曾见到的。
那时的尹稷,是救驾于危难的将军,意气勃发。
今日的,是一个心疼女儿的父亲。
谢厌眼神微变,想再说说阿婵,尹稷却乍然改去衰颓的面貌,恢复了神采英姿。
谢厌一顿,抬头上看,他们已站在信阳侯府中门前。
门前两座石狮,庄严并立。
大门上,口衔铜环的异兽怒目圆瞪,煞是威风。
谢厌嗓子有些涩哑,突然的,想到四年前,从原州一步步至京城,就是在这个巷子。
他衣衫褴褛,浑身血迹,已经快站不住,但爬也要爬进去。
往日种种,烟消不散,这座威严的府门,困住了母亲,撇弃了他。
如今再伫立于此,心境从未改变。
但这里面的人……
恐怕早忘了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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