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谢厌目光对向他,指腹轻轻摩挲着,半瞬,垂眸细细一思。
“峨州盐税已毕,殿下不日将秘密前来。”
谢厌支着下巴的手放下,窗扉轻动,牵出细绵春雨声,他自床榻起身,敛袖拘袍,拱手道:“谢某扫榻相迎,恭候殿下。”
男子笑眯眯,尹婵以为话已说完,他忽然提了一个熟悉的名字:“谢公子,那苏臣当真是……”
苏臣。
云淡风轻的两字,尹婵冷不防听到,当日牢狱审问他的场景再现。
她双手一松,画卷险些掉地。
咬着唇,尹婵连忙拿稳,只是,这样的动作再如何轻,也传出细微的窸窣动静。
静谧的书房,两人皆身怀内力,武功不俗,听得一清二楚。
男子先是一愣,而后脸色唰地变了,双眸凌厉地看向屏风:“谁在那里?”
尹婵懊恼地蹙起眉,不知该不该出去。
却在这时,谢厌悠悠抬手,修长五指抚了下松散的衣襟,长眸轻转,莫名低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无妨,先生继续。”
男子皱眉,回头看了谢厌一眼。
他重新坐回榻,手支着下颌,袍服衣摆随性地掸开在榻上,自顾斟茶。
与谢厌没见过几面,但这张纱布下瘢痕交错的脸,却自初见起,便常常在梦中吓他。
围屏后藏着人,他竟若无其事,薄唇抿着笑,仿佛知道谁在里面。
殿下的事不能传出去,他沉下脸,还想再说什么。
这时,谢厌屈指敲了几下矮桌,轻轻一“嗯”声,不疾不徐道:“说。”
纵使声音轻淡,却含着明显不悦的情绪,男子被震了一下,想到什么,立时低头。
还没有亲见谢厌前,便从殿下贴身侍奉的人口中听过,原州谢厌脾性乖张,阴晴不定,最好别招惹。
他那时不觉,眼下却在这冷冷淡淡的一个字里,感到了莫名的恐慌。
遂不敢再望屏风,但是,话音刻意地放低了。
尹婵便听得不大清楚。
她也实在不敢多听,皇家之事总是不可琢磨,抿抿唇,面色紧张地避在屏风后。
心中暗想,此事为何牵扯到苏臣。
苏臣……殿下?
尹婵脑中一团乱麻,眉梢轻拧,握着画卷的手越发收紧了。
男人交代完,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去。
谢厌待他走了,对外绷得严肃的面孔霎时一松,唇角含笑,优哉游哉地瞧了屏风一眼。
他背着手,信步走去。
尹婵陷进迷惘的杂念,浑然不觉。
谢厌绕过屏风,看见她低着眸子,唇瓣微微努起,好似遇上了麻烦事,一双秀致眉弯蹙了蹙。
他刻意收去脚步声,半点响动也无。
八扇围屏雕着山水名画,谢厌干脆倚着屏风,就这么盯着她,渐渐看得发痴,如何也不够。
等尹婵反应过来时,他已抱臂环在胸前,静静看了她轻颤的眼睫许久。
尹婵不是平白无故的发怔,她在想谢厌去见苏臣的那十日。
回来时,手臂后背满是伤痕,不知遭遇了什么,莫非正因牵扯皇家?
一这么去想,心跳便就快了快,倏地抬起眸子。
正对上谢厌直勾勾的目光。
尹婵画卷没拿稳,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谢厌倾身捡起,随手搁在旁边的案几,负手,慢慢逼近尹婵。他一边走,冷淡的眸光噙着一抹危险,牢牢定在她身上。
“偷听?”他似有些质问的语气。
尹婵从未被谢厌以这副情状“逼问”过。
他一近,便不由后退,垂在身前的手握得紧,掌心莫名出汗,引得她本不那么在意的心神,却也紧张了。
眉头揪住,眼睛睁得大大的,解释道:“我来看画,没有故意偷听。”
她抿了下唇,指向被放在桌案的画卷。
谢厌不看案几,一双森然的冷眸专注着尹婵,见她唇瓣被贝齿咬出红印,愈发逼近:“涉及殿下,事关重大,倘若传了出去……”
尹婵怕他这样子,摇摇头:“不会传的。”
“是吗?”谢厌勾唇,摆明了不信。
尹婵已被逼得后背抵着竖柜,她轻轻垂下眼,喉间咽动,很是懊丧又无辜地说:“我都没听见。”
谢厌眼睛是她看不懂的漆黑:“所以,你不曾听见殿下便是元后所出的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