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原州成了唯谢厌所有的匣子。
旁人不知当家做主的是谁,这也是眉州官员被土匪掳绑,而欧阳善却被放出的缘故。
原州之外,无人知晓谢厌的性情。
但在护卫眼里,谢厌虽与欧阳善要好,却从来不是他那般惯爱拈花惹草,美婢环绕的。
他几乎称得上冷血。
跟随谢厌日久,当年还没收归谢厌手下时,便听说过他在谢府的事。
一个被父族驱赶的不详之人,日日被关在破院。偶尔出来,也是一身肮脏,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游荡在街巷,乞丐追着打,富家公子和小姐嘲讽鄙夷。
这样的人,谁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身旁会跟着位倾国倾城的姑娘。
姑娘温柔娇美,眉眼含媚。素净衣裙,寻常的发髻,也似开在野草堆的花,散着清甜香气。
而现在,这一朵花,要俯下花瓣,去和身旁最丑陋的野草亲昵。
护卫不敢相信,瞪大眼睛紧盯过去。
一行里较冷静的,约莫只楚楚和宋鹫了。
但听见土匪的诡异要求后,也没忍住,递去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山口风大,呜呜飒飒抚乱了车顶的流苏。
一行人正被二十余土匪,以马车为中心死死围堵。
尹婵护着谢厌,面前是焦老二的讥嘲:“这疤长得厉害,右脸大块的胎、是胎记吧,这也罢了,左边还有伤疤。啧,要是无意碰到了,岂不得血肉模糊。”
“住口!”尹婵手腕发抖,捏紧了拳头,如何还能听得下去。
焦老二冷嗤:“哟,小娘子替夫君抱不平?”
边说边笑,抱着手臂,悠悠端详两人,一侧嘴角挑起:“就是不知是真夫妻,还是为了骗……”
“阁下好笑。”尹婵瞪眸看向焦老二,不闪不避道,“难不成,我的夫君还需你首肯?”
美人咄咄逼人也别有一番滋味儿。
焦老二舔了舔唇,心痒难耐,立时抚掌道:“行行,那便请吧。”
说着伸出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意图不言而喻。
尹婵厌极了焦老二时不时的冷笑。
用带着嫌恶与讽刺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视谢厌,好像把他当做一件物什,任由羞辱。
他凭什么?尹婵贝齿紧咬,委屈又难受。
分不清是被焦老二的羞辱刺到了,还是想起谢厌曾在她面前展露的卑微。
脑子里被谢厌的喜怒哀乐灌得满满当当,更叫气息凌乱,心神难安,在焦老二的冷嘲热讽中,霍然转身。
焦老二一愣,眯起眼。
尹婵双手不知该放何处,索性伸出,细长白嫩的指尖泛着轻颤,攥紧了谢厌腰间革带。
倏而用力,便不管不顾地将他上半身拉下。
谢厌意识一瞬涣散,眼皮轻跳,万万没想到尹婵真会这样做。
一时没有反应,只情不自禁跟着她的动作,弯了弯腰,离尹婵愈发近,牢牢盯住她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交融的气息,迷乱了谢厌的理智。
尹婵紧攥住革带,他身躯倾下时,宛如一座山峰覆在眼前。
不久前,她觉得四周群山绵亘,压得她喘不过气,但巍峨的山远不敌谢厌的压迫。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没隔多久,竟就亲手让这座峰峦,倾倒在眼前。
她不躲避,反倒迎上。
谢厌带给她的哪还有压迫,更无喘息不匀,只剩一颗心擂鼓如亟,给她白生生的面颊上,施与了酡红的檀粉。
她阖住了眼,再睁时已然顾不得什么,目光紧锁着谢厌的疤。
这是一块干涸的土地。
是崎岖的路,狰狞的兽,是被鬼怪攀附过的地界。
这是真真切切的瘢痕,血肉在上面交错盘旋,轻轻一碰仿佛都要流血。
右脸整整大块的胎记从脖子一路往上蔓延,深褐之色杜绝了所有赞美容貌的辞藻。
谢歧的貌如美玉,欧阳善的器宇轩昂,而他,没有半寸完好的皮肤,是触目惊心。
左脸要好些,却也被狭长的疤占据了大半。
尹婵犹记初见他时,被吓哭了。
她真的害怕,自小到大,何曾见过这等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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