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婵莲步轻移,走到他身后,稍稍一倾身,从镜子里看去。眼睁睁瞧见平日里惯爱摆出狠厉的男子,如今竟落得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
故作着镇定,明明指腹还在不停捻那腰间的玉佩。
尹婵抿唇忍笑,拿出妆台匣中的梳篦,另一只手,轻轻执起谢厌的一缕发。
谢厌瞬时眼皮一跳,紧张得绷起两肩。
过甚的反应实在叫尹婵无奈,慢条斯理地梳他长发,低着声说:“若一直这样,今晚可束不了了。”
“别!”谢厌口吻急躁。
尹婵失笑,歪头道:“要是无意扯着了,公子别怕疼。”
谢厌出奇得竟不搭她话了。
尹婵狐疑看去,只见镜子里,他瘢痕的脸浮现红痕,白日的狠戾威严尽去,独剩一派呆呆的傻样。
但都这般了,还肃着脸,佯装那正经八百的派头呢。
窗牖“吱呀”一声被风吹扰,两人都没有分神去看。
并不亮堂的里屋,镜旁灯烛摇曳。
尹婵专注地为他束发。
谢厌也专注从镜里看她。
静夜沉沉,蟾月如钩。
窗牖洒进了一片朦胧余晖,迷了谢厌的双眼。
他只听到梳篦的声音,不疾不徐。
他望进荷纹镜中,似着魔沉溺在她柔美的面容,怎么看都不够,薄唇翕动:“尹婵。”
后者正挽他的一缕乌发,闻声抬眸,轻轻“嗯”了声。
双手动作不停。
凤眸盈盈噙笑,似蔷薇初开时的美景,谢厌早已如痴如醉。
如何也看不够她的脸,只想细细窥视镜中,把她一颦一笑尽数纳入,搬进心房,每日每夜捧出来温顾。
谢厌这样欲罢不能地想着。
忽而,喉间发涩,自顾笑了一笑,声音沉哑:“第一次有人为我束发。”
尹婵挽发的手一僵。
避过镜子里癫狂火热的凝视,她闪躲着眸子,从包袱里取出一支墨玉竹节簪。
谢厌自嘲垂目,已不期望她说出什么。
正待此时,尹婵慢吞吞地将簪束好,沉吟着,落下低不可闻的轻声:“……不会只这一次。”
谢厌急切回头:“你说什——嘶!”
一丝发被无情扯下,谢厌咬牙吃痛。
尹婵错愕,此时哪有空想什么风花雪月,柳眉一竖:“快坐下,还没束好呢!”
谢厌无辜地被按在了圆凳上。
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唯独一颗发燥的心,正上下左右,翻腾无休。
仿佛正昭示春夜有多美好。
翌日大早,州牧官邸。
欧阳善睡眼迷蒙,没精打采地推开门,去更衣。
破天荒的,竟见谢厌倚着他门前廊柱。
欧阳善一下子清醒了,手忙脚乱,又拢衣服,又弄发冠,连忙问:“公子,大清早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吩咐?”
谢厌轻啧,倨傲地抬了抬下颌。
欧阳善懵住:“咋?”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谢厌皱眉,上下睨他一眼,还不信邪了:“你没发现,今日有所不同?”
“哪里不同。”欧阳善努力睁大眼,想半天,艰难道,“莫非不是原州城的事,土匪?还是谷城?难道苍盘山有最新发现?!”
谢厌长眸微眯:“……不是公事。”
说着,轻咳一声,并不那么刻意地偏了偏头,将尹婵昨晚给他束的发显摆出来。
欧阳善忽然笑了,佯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嘿……嘿嘿,我知道了。”
谢厌矜持道:“嗯,你说。”
欧阳善猛地收起笑,环顾四周,满脸的提防,低声询问:“是不是那贼人正在官邸内,何处?公子速速与我指出方位。”
谢厌:“……你可以滚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