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灯笼顶被他伸手抓住,急不可耐的声音逼近尹婵耳畔,牵动被石子惊起圈圈涟漪的心潮:“等等。”
谢厌不想她离开,遑论今日是尹婵自己送上门来。
尹婵回眸,撞上他深邃的眼眸,仿佛能被看穿,没来由的心虚,攥紧灯柄含糊说:“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我……”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抱有怀疑。
明明是她先来这的。
尹婵几乎能看懂谢厌此时的想法,心神忽悸。果然瞥见谢厌满眼的不相信,硬着头皮想找补几句。
不想,踩着石阶的脚蓦地一崴。
“唔——”尹婵美眸圆睁,毫无准备,身子下意识后仰。
眼看要跌进杂草堆,谢厌眼疾手快夺过灯笼,随手扔在一旁,倾身牢牢揽住她的腰。
怎奈尹婵本就站在廊阶边缘,这会跌得过快,要扶起她已不可能。
谢厌眸光一凛,搂腰的手忽然收紧,立即转了个方向,与尹婵双双跌进草丛地。
电光石火,尹婵摔在一块硬邦邦的胸膛上。
秀致的鼻尖撞上硬处,鼻子发酸,眼眶一下子漫起蒙蒙雾气,尹婵闭眼吃痛地“唔”了声,眉心揪成一团,狼狈地抬起头。
尚未理清当下,肩头被一双温热宽大的手紧紧握住。
尹婵怔了一下。
被她压着的谢厌,沉沉目光正在她脸上梭巡,声音惶乱:“摔疼没?”按着肩的手也由温热变得滚烫。
夜里虽凉,穿着却不厚,尹婵两肩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骨子里都被震得一颤。
疼,自然是疼的,可、她欲开口,忽然看到什么,几个字哽在了喉间。
谢厌浑然不觉,目光紧追身上之人泛泪的眸子,除心疼再无其他,不由自主收紧手:“快起来,我看看哪里跌伤了。”
“腿?”谢厌仍牢牢握住那小巧圆润的肩,将她扶起,“还是旁的地方?”
这里太黑看不真切,引尹婵至廊下坐好,拿起适才丢开的灯笼。
灯下看尹婵,泪眼更婆娑。
那一张脸煞白,只顾着无声流泪,颗颗泪珠不要钱的淌下。
谢厌见她疼得说不出话,顾不得什么,屈膝半跪在地,要看她脚踝的伤。
不想,刚碰上,尹婵便慌得将绣鞋往里一缩,躲开了他的手。
谢厌皱眉抬起头,恰好撞上她垂泪不休的眼眸。
他着实身形颀长,便是屈膝也与她坐时不相上下。灯笼在旁照亮,尹婵稍一低眸,便将谢厌脸上所有表情纳入眼中,包括,他狰狞交错的……
“是脚踝崴疼了?”谢厌突然开口。
尹婵脚又一缩,摇了摇头。
她的反应谢厌如何能信,薄唇绷紧,唇角往下一压,声音难免带上不容抗拒的强横:“尹、婵。”
这才是真正的谢厌。
面对楚楚、宋鹫乃至原州牧欧阳善时,那样的独断专行,生杀予夺。
眼泪来势愈发汹涌,一颗颗滚落在谢厌的手背上。
仿佛大梦初醒,谢厌看着手背啪嗒的泪,愕然顿住。
尹婵又被他吓哭了。
谢厌一颗心上下难安,就着屈膝半跪她跟前的姿势,放轻声音、几近恳求说:“对不起,对不起,让我看看哪里疼,好吗?对不——”
卑微的请求声,在一只柔嫩的手碰触上他的疤痕时,戛然而止。
谢厌浑身一僵,呼吸停滞。
柔软在他的疤块来回游移,谢厌感受她的温柔和抚摸,不可置信,心跳乱不可言。
他只能牢牢盯住坐于廊下栏阶的女子,想从她神情里看出端倪。
但尹婵脸色平静,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更觉无措。
当指尖抚过如崎岖山脉的疤痕时,谢厌后脊窜起一丝丝颤栗,因她定在原地,屈膝久了竟也察觉不出麻意。
直至尹婵眼眶细微一震,艰难启唇:“公子的疤痕,流血了。”
谢厌恍然大悟。
下意识想探一探,伸手却忽的碰上一处柔软。
不待他反应,尹婵已受惊挪开,脸色别扭泛红,但手指仍然落在他的疤痕上。
两两的指尖错开之际,谢厌心口一阵空落,无暇管顾伤痕。
“别碰。”他收回手后,抬眸望向尹婵,不赞同地皱眉,“上面有血。”
疤痕裂口出血是常事,尤其冬日,时时被冻得皲裂。
尹婵当然知道有血,她亲眼看到如何被划伤的,正是跌下草丛时。
那膝高的杂草无人打理,长势嚣张,尖且颇硬,轻而易举将他的疤痕割裂,甚至右脸的胎记也渗出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