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厌,他住在……”空空荡荡,墙遮不了风,瓦檐掩不住雨,土墙斑斑驳驳的旧院子?
尹婵难以确定楚楚话里的真实性。
当日将军府被圣旨收回,她被迫离家,几经辗转在石花巷租到了便宜的院子,那处年租不足一两银。多年来,爹爹的俸禄、将军府的存银乃至她带出的几件细软,典当后加在一起是五百两左右。
若非银钱难得,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寻谢琰。
而这样随随便便施予她五百两银大手笔的谢厌,一月来路途上豪奢慷慨的谢厌,何以落身荒院?
尹婵隐约有了一点猜测。
楚楚看出尹婵的惊讶,想了想,突然叹气,操心道:“小姐往后与公子同住,或许辛苦。”
一句话让尹婵脑子霎时空白。
她猛地错开眼睛,不与楚楚对视,慌不迭摆手:“不、不不。”
那是戏说的,她哪会知晓谢厌原来住那儿。
若早知道,何以至此?
看尹婵急得要掉下泪,嘴唇紧咬,莹白细长的脖颈连同耳朵一起变得酡红,楚楚抵唇闷笑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小姐嫌弃那院子不堪?也对……”
她认真点头,露出一副关切眸色:“小姐的确不能住,适才,您着实不该说那气话啊。”
“没有嫌弃。”尹婵不知怎么说,“我,那、那里——”
她只是想到谢厌小时住在旧院,是不是夜晚常常被风吹得难眠,落雨时桌案的书册都沾湿,更别说寒雪降临,凭何暖身。
甚至这些都在她脑子里变作一幅幅走马灯般的画卷,白纸黑字,清晰无比。
可究其原因,谢厌为何不换一居处。
她有意询问楚楚,这屋舍是否对谢厌有特别的意义,又或者,惧于某人某事无法更换。可楚楚还在为她担忧先前的气话,她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但主仆自有其灵犀,固然不到半日的主仆,楚楚却已学会了如何竞当原州第一丫鬟。
那便是小姐说不出口的话,由她说;
小姐难为情去做的事,便让她做。
楚楚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尹婵的后方,长眉轻轻一挑起。再垂眸看向她,面上的忧心忡忡转为笑容,体贴道:“我知小姐的意思。实不相瞒,主子他自来原州便住在那屋,断断不会轻易改了住处。”
尹婵关心则乱,轻而易举地掉进她挖好的坑洼。
楚楚又偷眼看了一下尹婵身后,拢眉,望天,长叹道:“我与宋鹫多次提起,主子却仍旧坚持,要劝他实在很难。”
尹婵咬唇,脑子经由楚楚的话,编织了一团团乱麻:“……可如何是好?”
她不认为楚楚在胡诌,谢厌从某些方面看确实符合。
赶路途中,他与宋鹫谈事时,就发生过几起独断独行,生杀予夺的一言堂。
这番认知让尹婵本就难以安宁的心,更收紧了。
楚楚直勾勾地盯住她,一开始是略有些难为情的神色,而后变成了‘虽说难堪但为了主子着想故而只好劳您费心’,羞羞答答地开口:“这便要看小姐愿意否。”
“我?”尹婵美眸圆睁。
楚楚万分肯定地点头。
正要说如何做,刚开口就犹豫了,顿了顿,干脆拉她往旁走了几步,上前贴近耳畔悄悄、悄悄地告诉她。
这角度正好,她眼睁睁看见小姐的耳朵一点一点窜起薄薄的红云。
仗着避在院门口的谢厌不敢过来,楚楚压低声音也不怕被他听到,分寸二字哪还记得,嘀嘀咕咕不停。
直叫尹婵红了脸。
庭院静悄悄,她满脑子都是楚楚的提议,钩挂在嗓子眼的心神不知道飞去何方。
这、这楚楚明明是谢厌的心腹,为何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春意唤醒了草地的生灵,踩着十分舒服的草地,尹婵这会儿却觉得烫极了。站且要站不稳,急匆匆躲开两步,带着满头满脑的羞臊索性一转身。
逃避似的与墙面对面。
“不行……这不行的。”
宁可对着墙壁如同自省,也不要再看楚楚那促狭的眼神。
她自顾惊得满口干涩,悄悄舔了舔唇。楚楚却心情大好,眼眸悠悠地打转,故作沉吟道:“小姐,是哪里不行,您且说来,我再想法子?”
暖阳自树梢间洒落,眼前墙垣被晒得斑斑驳驳。尹婵不听楚楚的,强迫自己去钻研生成这斑驳的原委,唔……为何偏偏晒到此处?夜深的蟾光是不是也会徘徊在同样的地方?
还有,这方常年被日头大晒的墙壁,和遮蔽处晒不到的,有哪里不同……就像楚楚刚才所说,住这住那都是住,一床一枕,能有什么不同?
尹婵唇瓣抖颤了下,大睁眼睛,思绪霎时被风吹得一干二净。
怎么又想到楚楚的话了!
凭楚楚如何说,她是铁了心的。
断断不会听她的话,去、去谢厌跟前软语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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