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留下的人终于走得干干净净,谢厌又能和尹婵独处了,心口忍不住开出一枝蔷薇花。
掩去唇边的干涩,他抬眸,看向那朵真正的蔷薇。
尹婵就站在他不远处,隔着短短的距离,目光刹那撞上。
“刚刚,多谢公子。”她启唇轻声道。
谢厌暂不知她因何道谢:“什么?”
“谢婵二字……”平日谢厌常不声不响,却已将她的身份全全安排妥当。
这于她并非一桩坏事。
顶着镇国大将军府的姓与名,门楣和名声牵挂,她实难在原州久居。
尹婵敛眸,低低地说:“往后,我便唤做谢婵么?”
“可好?”谢厌不答反问。
尹婵没有立刻回答。
谢厌眼神落在她略蹙的眉尖,顿了一顿,压下唇角,正色道:“倘若不喜,原州所有门第,尽数任你挑选。”
尹婵原在犹豫是直接道出谢厌身份,还是委婉询问,谁知他竟误会了。
循着声惊讶地看去,当即见谢厌脸上飘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可虽是紧张,他还是自顾岿然不动,泰然静坐。
余光捕捉他的细微神情,尹婵微一错愕,蓦地忍俊不禁。
转身衣袂翩翩,莲步进了内屋。
“你……”谢厌连忙抬手。
然而佳人连背影都不施舍他分毫。
是哪句话恼了,还是无意间触及她的伤心事?
空空如也的院子静得可怕,谢厌突然慌了起来,薄唇紧抿,一遍遍回想刚才的谈话,敛袖起身,循着圆桌不安地踱步。
其实,早在他至院门时,就已经心神不宁。
没想过谢歧会出现在这儿。
谢歧是谁,现今原州第一的风流浪荡子。
却也生的一副好面孔,玉树临风,貌如美玉,常常引原州女子另眼相看。
谢厌从来不说怕,即便幼时被谢家诸人折辱,也咬牙咽下求饶,只想待有朝一日,生吞活剥了他们的皮肉。
可刚才,他真真切切感受到,立于海棠树下时,见尹婵与谢歧目目相对,有多惶恐。
好像被他藏进宝箱忍不住日日俯首跪拜的神女,在别人眼里,却是触手可得。
神女配俊才。
话本里最天经地义的一对。
至少,不会有哪位文人大家,会提笔挥毫,落下鬼脸与仙容的故事。
好比书画铺子里,从来没有一话本谈论过,长在墙角深沟的杂草,会不会也与旁的草木一样,仰望永不可及的太阳。
他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觊觎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太久太久。
但卑劣终究是不堪的字眼。
甚至无颜同尹婵说出口,只怕亵渎他干干净净的太阳。
几番胡思乱想,耳根直窜上火辣辣的热,却将将才过一息。谢厌不知不觉地停了踱步,脑中空白以至呆怔。
“公子在想什么?”
尹婵自屋内走出,捧着一套茶具,轻唤他一声。
谢厌右手猝不及防地落在桌上,堪堪回神。
“你……”他险些失手砸了圆桌。
尹婵不解地抬眸示意:“嗯?”
“无事。”谢厌飞快挥去遐思,再度坐下,明知故问地开口,“你去沏茶了?”
尹婵笑着颔首,落座谢厌的对面。
在圆石桌摆好茶具,她稍稍低眸,素手敛袖,熟练地斟了一杯茶,双手送到他面前:“公子请用。”
“多谢。”谢厌接过。
尹婵另给自己斟了新茶,茶香清淡,略带苦涩,口齿皆有余香。
是难得的好茶。
尹婵垂眸喝茶时,不禁忆起刚才躲进屋内思索了好一阵的话。
此前当着谢厌的面,她一旦去想楚楚说的那些,便颇觉难受,不得不进屋稍避。
果真,在里间静了下来,也想明白如何问出他身份之事。最好将谢琰乃至信阳候,再至原州谢氏一应诸事讨个清楚。
思及此,茶香迷了双眸,尹婵睫毛轻颤,已在心中措好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