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在场皆脸色惊愕,欲言又止……他们怎么敢去烦谢厌。
他们怕的是,同住一宅邸,平时遇上了怎么办。
岂非日日都要束手缩脚?
这些事情并不在谢厌考虑之中,眼下唯有见尹婵才是重中之重。踏出熙春堂,其余人堵在堂内你看我我看你,如芒在背。
谢厌略行几步,忽地想起一事,又转回身。
堂中甚至倒抽一口气,不知何人发出的。
谢厌漠然无语,只当没听见,上前,似笑非笑地问:“诸位,原州好吗?”
无人敢说话,谢厌看着他们一个个的表情,便知在想什么。
原州好或者不好,毋庸置疑。
这里群山环绕,道路难行,只这一条就已然与不好挂钩,上面官府无暇顾及,皇权更难覆盖,“天高皇帝远”并非胡言乱语。又地处西南偏僻一带,几十年前甚至可称作穷乡僻壤。
近年虽好转,却依旧比不上江南或北边的繁华府郡。
谢厌挑唇,左脸的胎记被扯得狰狞,半张脸的疤在阳光照下,仿佛能窥见其中纵横交错的血肉。
眼见那群人面露惊恐,谢厌竟然生出微妙的享受,用目光一寸寸扫过他们眼里的恐惧。
“比京城如何?”
一阵风过,带起谢厌披散的长发,他岿然不动,似乎很有耐心等待回答。
其余人皆哑然,在谢厌的冷视中瑟缩。
却是一个六岁稚子天真道:“当然是京城好呀!”
旁边母亲忙捂住他的嘴,谢厌反倒笑了,饶有兴致地走近:“哦?说来我听听。”
孩子刚被吓到,此刻闭紧嘴巴,睁着双乌溜大眼。
谢厌戏谑一笑:“说。”
他被母亲推了一把,才乖乖开口:“隔壁小云的书院先生说,京城没有这么多山,大路宽敞很多很多的人,到处都有食楼铺子,满街全是糖葫芦的香味。噢!还有卖糖人的!”
稚子童言童语,其他人唯恐谢厌不悦。
熙春堂乍现山雨欲来的静默。
听小童一语,谢厌徐徐点头,看向为首的谢大老爷,意味不明地说:“既然这么好,是要去看看。”
大老爷顿然一惊,再看谢厌,已施施然离去。
谢厌虽无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太过直白,谢大老爷揣着手脸色不安。
这么多年,京城那边并非全然不顾原州,但为何不知谢厌如今在原州的地位?只因过去他们派遣至京城的人,全都被谢厌半路劫回,或打或杀,手段狠毒。
以至于近年愈发和京城谢家没了交情。
而他现在的意思是,可以将原州这些事传去了?
难、难道谢厌还想回京城的侯府?或者说,正是提醒他们,往后他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大老爷瞪大眼睛,眼前浮现他的狠辣手段,一颗心倏地提起,猛然落下,脸色时青时白,不知该如何好。
旁边兄弟问他:“要不要派人去禀报侯爷?”
“不可。”大老爷惶然阻止,眼眶微震,“谢厌与信阳候的恩怨,我们万万不能牵涉其中。他若真要回去,若真……回去……”
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喃喃。
兄弟也焦愁:“但他适才那话,不正是要我们传消息吗?”
谢大老爷悚然一惊。
是啊。
早在信阳候将谢厌丢在原州时,他们的恩怨就已经扎根进土,割舍不去了。
花香盈盈,海棠枝丫被风吹动。
谢宅地段称得上原州顶好的一处,而赵逢玉院子实乃其中最甚。
冬暖夏凉自不必说,还特地在内室窗外栽种着花树,每到春时,淡雅的香气钻进窗户,填了满屋的美丽。
然则今日的花香却无法安抚尹婵蹙紧的眉弯。
尹婵做了一个不安稳的梦。
离京日久,起初她挂念旧人旧事,梦到京城是寻常。但后来便已释然,常常整晚无梦。
可这个晚上,她居然在梦中见到了谢琰。
他故作温柔的脸,说着要纳她为妾的良言,然后她摔碎了定亲的信物,而谢琰娶得尚书千金,志得意满。
梦至此还算正常,除谢琰娶妻她不曾亲眼见到,别的都是那日在石花巷的真切经历。
可接下来的一切却让她无比恐慌。
新婚美夜,谢琰红袍加身,在宾客间游刃有余。
他的脸,他的脸……竟逐渐和谢厌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