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父见着一家团聚,又是这般的和谐友爱,不免大是宽慰,哈哈笑了起来,亲自上前去扶甄老娘,笑道:“我和裴氏已备了晚宴,就等着母亲和停姐儿呢。如今咱们一家难得团聚,正好一起吃顿团圆饭。”
听着“团圆”二字,甄老娘不免又跟着掉了一回儿的泪,哽咽道:“可惜你爹没福,去得那样早,否则才是真正的一家团圆呢。”
诸人跟着又劝,好容易才劝着甄老娘入席吃饭。
说来,甄老娘与甄停云赶了半日的路,这会儿确实也是饿了。尤其是甄老娘,她在乡下老家自在惯了,如今又正饿着,看见这么多好吃的,吃起饭来噼里啪啦的,实是惹人侧目。
甄父和裴氏还好,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一派从容,时不时还要给甄老娘劝菜。
甄倚云和甄衡哲却是再没见过这样的,对着这老家来的祖母,难免生出几分嫌弃,只是碍着教养方才没有开口。
好容易熬着用过这顿团圆饭,裴氏悄悄的往甄父处递了个眼神。
甄父便笑道:“娘,你的院子早便收拾好了,我扶您过去歇息?”
甄老娘点点头,又问:“二丫头呢?”
“停姐儿与她姐姐一个院儿——她们姐妹多年未见,如今住在一处也能亲近些。”甄父笑着道。
甄老娘原想把甄停云留自己身边,闻言倒在心里转了念头:甄倚云已是女学生,甄停云既是考女学,少不得要与这姐姐请教些经验,两人住一处倒是方便……
这么想着,甄老娘抬眼看了甄倚云一眼,特特交代道:“二丫头是要考女学的,如今也没剩几个月了,你做姐姐的也得多教些经验。”
甄倚云闻言一怔。
立在一侧的甄衡哲听了,没忍住,惊得瞪大眼睛,扑哧一声笑出来:“祖母,您怕是不知道京中女学什么样吧?大姐姐去岁能进女学,虽是得了何先生之荐,但也是从入学考起一步步考进去的。二姐这样的,怕是不成的……”
认真说起来,甄衡哲倒也算不得恶意,只是在他看来,无论是自家祖母还是自家二姐都是乡下来的,听说也没读过几本书,更没什么见识。这样的人,怕也不过是从旁人嘴里听说过女学的名声,偏又看不清自家的分量,这就嚷嚷着要考女学,简直是异想天开。
甄老娘听着这话就不高兴了,只是到底是宝贝孙子,所以还是勉强压着火,硬邦邦的回他一句:“怎么就不成了?你大姐既是能考,你二姐姐自然也能!”
甄衡哲素日里最是喜欢自家长姐,只觉得长姐美貌心善,处处都好,便如仙女儿一般。如今听甄老娘竟是将长姐与二姐这般的乡下丫头相提并论,简直是气得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祖母怎么能这样说?!”二姐这样的,哪里能和长姐相提并论?!
在他看来:这乡下来的二姐,连大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知道什么是琴棋书画?知道什么是诗书礼乐?知道什么是骑射算学?
……
什么都不知道却张口说要考女学,真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若是传了出去,丢的还不是自家的脸面?!
甄衡哲到底年纪小,虽无恶意,情急之下说的话还是莽撞了些。
此言一出,且不提甄停云,甄老娘脸色已是十分不好,甄父和裴氏也是面色不好,当即便要开口训斥。
还是甄倚云最先开的口:“小弟,你怎么能说话?!你二姐姐能有此心自是极好的,虽说今年可能考不中,但她若有心,明年可以接着考,再不济后年也还有机会。我们一家兄弟姐妹,血脉相连,原就是要互相扶持。无论是你还是二妹妹,与我都是至亲骨肉,我做长姐的也只有盼你们好的,若是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甄倚云这一番话,入情入理,尽显长姐风范。
无论是甄父还是裴氏,看着长女的目光都隐含欣慰和骄傲。
第24章 话说当年事
感受到父母赞许的目光,甄倚云心下隐隐得意,面上仍是好姐姐模样,两边劝和:“二妹妹,小弟他也是一时失言,你勿要放在心上才好。”
然而,甄停云却未应声。
甄倚云一脸讶然,凝目看她:“二妹妹,难道你不肯原谅小弟吗?”
甄停云摇摇头:“大姐姐误会了,到底是一家人,我还不至于心胸狭隘至此。我不说话并不是不肯原谅小弟,只是想听听爹娘的意思罢了。都说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可如今父母尚在,我们做子女的还是应当先听父母教诲才是,再说其他。”
说到底,甄父和裴氏都在,再不济还有甄老娘这个做祖母的,甄倚云这个长姐这时候跳出来说话未免太爱表现了吧?
说着,甄停云又微微侧头去看甄父,乌髻如云,雪腮微露,颊边有一个小梨涡,灵秀可爱:“爹,我说的对不对?”
甄父原就准备教训儿子几句,见幼女此时含笑看过来,不由也是失笑,打趣道:“怎么,婷姐儿是想说‘子不教,父之过’?”
甄停云抿着唇笑了笑,一副“您都知道了,我就不说”的模样。
瞧着小女儿古灵精怪的模样,甄父不以为忤反觉欣慰,想着到底是父女天性,终究还是有些心有灵犀的。他心下宽慰,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反是肃容去看幼子,哼了一声,厉声斥道:“我往日是怎么教你的?!还不与你二姐姐道歉?!”
甄衡哲被长姐说了一通,如今又听父亲厉声教训,早就是悔了,忙低头去与甄停云致歉:“是我不好,说错话了。”
甄停云倒也没揪着不放,笑了笑,伸手去拉甄衡哲的手握在掌中,真就如一对亲密的姐弟,口上自嘲道:“我知小弟说这些也是担心我。其实吧,我也总担心自己考不中呢……”说着,她仰头去看甄父,眼睛亮亮的,嘴上玩笑道,“我在家时就常听祖母说起爹,听说村里那些不服管的倔驴见了爹都是服服帖帖的,可威风了。今日一见,祖母果然没骗我!”
甄.倔驴.衡哲:“……”
甄父虽板着一张冷脸,此时也不免被女儿逗乐了,佯怒道:“淘气!”
好在,这话题也是甄老娘喜欢的,一时儿倒是忘了先前的事,满口夸赞起儿子的旧事,桩桩件件,如在昨日。
众人间原本僵硬的氛围也轻松了许多,甄倚云却不觉咬了咬唇,看着甄停云的目光深了深。
只甄父忆及旧事,待甄老娘越发孝顺,亲自扶着甄老娘去院里歇了。
待从甄老娘院里出来,已是夜色沉沉。
甄父明日还要上朝,也就没多说,只叫仆妇先将甄衡哲送回他自己院里休息,再让甄倚云这做长姐的带甄停云回院休息,自己则是挽着裴氏回了正院。
说来,甄父多年不见母亲幼女,心里一向都是十分惦念,今日得以团圆,心里实是高兴,难免喝多了些,早早洗漱后便去床上歪着了。
倒是裴氏,她心里存着事,也没叫丫头身边服侍着,自换了一身家常衣裙,对着镜子,将钗环一点点的摘下来。
桃木梳一点点的自如云似缎的青丝上梳过,鸦黑色的丝发披散而下,光可鉴人。就连镜中的脸容也如旧日一般的秀美明丽,好似时光待她格外宽容,十多年过去,白驹过隙,她依旧妙曼美貌若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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