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触到煜王掌心的伤口,然后一直摸到他的手臂上。
“这是西秦的银勾?”
“你认得?”周显旸有些惊讶。
“我爹爹腿上就有。”
显旸轻笑:“命好的,如你爹爹和我,伤在四肢落个疤。命不好的,像你二叔,落在脖子上,就留在那儿了。”
相见心中触动:“殿下,以后还会上战场吗?”
“若有战事,自然要去。我是靠着战事才走到京城的。”
相见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小时候,二叔去打仗了,我跟着母亲婶婶每日求神拜佛,没想到如今还要过这样的日子。”
显旸心中歉疚:“你嫁给我,不免担心受怕,不比孙家姑娘嫁给五弟那样自在。”
荣相见认命一般笑道:“那我立即着人在家里修个佛堂,日日都去拜,也不至于临时抱佛脚。佛祖看到我的诚心,真到了那一日,便加倍保佑殿下,平安顺……”
相见的话未及说完,就被煜王的亲吻堵了回去。周显旸心中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有许多话想对王妃说,又觉得多余,除了亲吻她,别无他法。
这些年,他真的太孤独了。
现在,他遇到了一个愿意陪伴他,为他排解孤独的人。
相见茫然地睁着眼睛,心里涌起一阵酥麻的战栗。煜王的亲吻生涩却温暖,让她一直空落落的心,有一种满足感。她不自觉伸手抓着煜王的寝衣。而他的手紧紧拥着她的背,托着她的后颈,越来越用力地吻她,让她很有安全感。
后来,煜王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慢慢解开她大婚的嫁衣。荣相见害羞地把脸朝床里侧藏过去。
煜王覆上来时,她没话找话,抵着他身前说:“殿下,我还没有沐浴,嘴上脸上的胭脂还没卸呢。”
“胭脂有毒吗?”显旸撑着左手臂支起上身,用另一只手背蹭着她嫣红的脸颊。
相见星眸微漾起笑意:“没有毒,都是用玫瑰花汁子制的。”
那笑让周显旸心里空了一拍,他掩饰着,故作轻松地笑:“那不就成了?都让我吃了又何妨?”
“啊?”荣相见还没反应过来,煜王已经搂着她的腰,亲了她脸颊一口。
没有酒气和众人打扰的宁静时刻,周显旸这才捕捉到王妃周身的一股馨香气味,贪恋地凑近,埋首于王妃的颈间,又深深闻了几次。
第38章
相见怕痒, 腰间和颈里一点动作,她人都忍不住拘谨紧绷。
煜王停下动作,抬起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相见脸蹭的一下热起来, 这是什么话?难道她要说喜欢吗?
她垂下双眸:“殿下……我喜不喜欢不要紧。”
煜王握住她的手:“谁说的?若你不……”
话到一半,煜王猛地坐起身, 厉声道:“谁在外面?”
相见一脸诧异, 她刚才什么都没听到。过了一会儿,小南的声音传来:“没事,爷和王妃安寝吧!”
周显旸还是起身, 去外面开了门。相见隐约听见另一个亲随对煜王嘀咕了几句,什么史家……出了事。然后,就听小南说:“爷,王妃还在屋里呢!”
很快煜王走回她床边,面带愧意:“有急事,王妃先休息,不必等我了。”说着就要走。
“唉!”相见立即起身, 取了外衣给煜王穿上,“外头黑, 让人给你多打几盏灯笼,当心脚下。”
显旸见她如此体谅,握了握她的手:“多谢王妃, 早些安置。”
说罢,一阵风似地去了。剩下小南在外头, 不好意思地说:“王妃,怪我没拦住小北, 他不懂事, 这么晚还进来多话, 耽误您洞房花烛了。”
这话说得一点不掩饰,相见想起刚才的柔情蜜意,倒不好意思起来。反正他们来日还长,她不急。而且,她今天真的有些累了,未必有精力……
“小南,你早些休息吧,不必在外头站着。”相见坐回床上。
小南笑道:“王妃到了新家不习惯,殿下要我今夜在外头守着王妃,好叫王妃睡得安心。”
这个人想得也太周到了。相见点点头:“辛苦你了,小南。”
这时,飞云已经睡了一觉,过来接替琳琅,服侍相见梳洗。
完毕后,她出来说:“我给姑娘值夜,小南姑娘你可以去睡一会儿。”
“你值夜是你的事,爷让我彻夜守着王妃。”小南抱着双臂坐在了廊檐下。
飞云立即认出她腰间挂着的,就是那根勒住匪徒的鞭子,忍不住好奇:“小南姑娘,那日在马球场,你抓住那贼人之后,却未曾听到这个消息,是怎么回事啊?”
小南道:“那个人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你们都忘了比较好。”
她自然不可能告诉别人,煜王为了维护王妃的名声,凭着与羽林卫首领的私交,处理了这件事。
“啊?死了?你杀了他?”飞云吓了一跳。
荣相见在外头听见,立即把飞云叫进去,叮嘱她:“小南是殿下的亲信,她不肯说的事,以后别追问,事关殿下的私隐,我们不便探听。”
飞云点点头,知道了。
荣相见又说:“你拿个风炉,在外头烧水自己泡点茶喝。再拿些点心来垫垫,跟在家里一样,别拘束。这儿以后,就是咱们的家了。”
飞云笑着答应,放下帐幔去了。
小南是殿下亲随,飞云知道得跟她处好关系。便在廊下给她沏了一盏茶,又端出从国公府带来的果子:“你尝尝,这个酥酪是宫里惠妃娘娘亲自做给我们姑娘的。别人,可没这个福气哟。”
小南经不住诱惑,便与飞云聊起来。两个年岁差不多大的姑娘,在廊檐下低声说着话。
飞云先自报身世,好拉近关系:“我家原是衢州的,那年遭了旱灾,没饭吃,好多人吃树皮树根,更有那饿极了的,还吃人呢!那些饿得奄奄一息的,还没死透的,就被扔到锅里煮了,其惨无比。”
“还有这样的事?”小南虽在边地,历经战事,却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人间地狱。
飞云说:“可不是吗?我跟着爹娘兄弟们逃荒,后来我娘病死了……我爹爹实在是带不起我,恰好我被一个人牙子看上,就把我卖了,卖了五两银子……”
说到这里飞云眼泪无声落下来:“幸好,人牙子把我卖到了荣家,跟了姑娘。姑娘待我可好了,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也从没打过我骂过我,还带我进了宫,进了王府。我上辈子积德,才有这样的造化。”
小南奇怪:“你这丫头,家破人亡,与骨肉离散,还算有造化?真是个傻子。”
飞云破涕为笑:“是啊,可是过日子,不往好的地方想,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呢?如果以后能见到我父亲兄弟,知道他们过得好,那就最好不过了。”
“你爹爹不舍得卖你兄弟,把你一个女孩卖了,你还想他们过得好?”小南难以理解。
飞云擦干眼泪:“骨肉血缘,是断不掉的联系,哪能记仇到那个地步?原就是为了挣扎着把日子过下去才卖我,如果现在还是过得不好,那不是白白卖了我吗?再说,要不是爹爹把我卖了,我还不知道在哪里挨饿受冻,或者给谁家当童养媳,哪能吃上娘娘做的点心。”
小南摇摇头,觉得她当了奴婢,便一辈子都是奴婢的想法了。
“你呢?你怎么成了殿下的亲随?还这么厉害!”
小南出了一会儿神:“我爹和我爷爷,都被西秦的军匪杀了。我娘被□□致死。我跟小北,是躺在大人的尸堆里装死,才捡回一条命。后来齐家军带着人赶走了西秦的军匪,殿下发现了我们,收留了我们。他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我们就跟着他习武,认字,学西秦话,去了西秦。等西秦起了战事,我们就一直跟着殿下,大破敌军,为家人报仇!”
她说得慷慨激昂,飞云听着也激动,那是她想象不到的世界。她问:“殿下对你们真好。”
“嗯。如果不是爷,我还是个任人鱼肉,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跟你们似的,四个人都打不过一个莽汉。”
飞云想反驳,又觉得无话可说。
小南又说:“我们爷娶了你们姑娘,倒也是般配得很。他们两个马球都打得好,心又善,以后肯定能把日子过好的。”
相见听着她们的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都照进了帐幔里。她哎呀一声:今日要进宫请安的。
爬起来,掀开帷帐一看,煜王正站在窗边的穿衣镜前,飞雪和琳琅正在给他换进宫的衣裳。
“你们怎么不叫我呀?”
飞雪笑道:“殿下说姑娘睡得香,叫我们别打搅你。”
“可是……我应该要伺候殿下穿衣嘛……”
煜王从镜子里回过头:“穿个衣服这么多人伺候,我已经很不习惯了,哪里还敢劳动你。请安不急,要等皇上下朝,给太后请安,众妃给皇后请安,才轮得到我们,去早了也是白等。”
“哦……”荣相见心事都被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
煜王走过来坐在床边,见王妃刚睡醒,样子懵懂,格外可爱,便揉了揉她的头发:“既然起了,就梳洗吧,一会儿去前面流云厅用早膳。”
“嗯……”荣相见这才意识到自己早起蓬头垢面,不好当着他下床,只低着头在床上磨蹭。忽然手边有异样触感,一看是一方雪白的喜帕,铺在床单上。
煜王也看到了,两个人瞬间红了脸,气氛尴尬。
第39章
荣相见忙转移焦点, 把昨天进新房行礼时,宋妈妈给他们剪下的两缕头发,从枕头下摸了出来, 自己下地,翻了个精致描金并蒂莲纹样的锦匣, 把头发放进去, 再把匣子慎重收在床头的柜子里。
煜王笑着看她忙这些没要紧的事,渐渐猜出她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更衣,识趣地起身, 相见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殿下”。
煜王回头:“怎么了?”
“昨夜的急事,解决了吗?”
煜王神色有些迟疑,说:“没事,别担心。”
头次以儿媳的身份进宫,荣相见好好打扮了一番。连头冠都换了几次。
不能太简薄,怕丢煜王的脸面。不能太奢华,怕人议论煜王。又要好看, 自己喜欢。换到负责给她梳头的飞雪长长叹了一口气,她才罢休。
出了卧房, 荣相见带着侍女们去流云厅。路上,不时看到下人拿着东西走过或在侍弄花草。
“这煜王府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远远见到王妃不候着行礼就算了,还加快了脚步跑远了。我们又不是老虎要吃人!”
飞雪看到两拨人没规矩, 已经动了肝火。
琳琅也觉得不像话:“姑娘宽厚尤可宽待。将来别家上门,让客人瞧着不得背地里说煜王府不成体统。”
飞雪忙问:“姑娘, 需要我们去教规矩吗?”
相见摇摇头:“煜王府本就是新府邸,这府里的人也不是煜王身边的老人。不知道从哪里买来, 赏来的, 鱼龙混杂。殿下还没发话, 我们就先当家起来,殿下颜面上不好看,也显得我们太急了。而且,他久在边地,胡天海地野惯了,只怕也不看重这些规矩,反倒觉得我们规矩多,不如让他自己在京中经见了,知道人家府里如何行事,他自己去改。”
“嗯,姑娘想得周到。”
相见又忍不住嘟囔:“这流云厅怎么还没到?用膳的地方这么远吗?”
“我不知道啊……”飞雪停下脚步,看了一眼琳琅,“你知道流云厅在哪儿吗?”
琳琅瞪大眼睛:“我跟着你走的,我以为你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