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冬日,云昌为了让先帝撤回懿旨,在宫中跪了三天三夜,当时先帝只说了句:“太傅既然脊背硬朗,那便跪着吧。”
自那以后,便落了病根。
她为了云家入宫,而父亲赤胆忠心一生,辞官前还受到帝王猜疑,受尽了委屈。
云夫人还在碎碎念。
云栖怕她担忧,说了沈介蹭药一事,云昌闻言,眉头一皱:“为父若没有记错,沈介之母,似乎来自南疆姜家。”
“姜家?”云夫人听了,止住泪,面色骤变,“栖儿身上的毒就与姜家有关,若沈介真的从南疆而来,又是姜家以后,必有所图谋。栖儿,此人不可轻信啊!”
第7章7
送走了云昌和云夫人。
云栖开始琢磨沈介的身份。
先帝在有些事情上或许有失公允,但早年算得上是一个明君,每年都会派几个使臣到别国观察风土人情,学习他国的养殖和灌溉技术。
沈介十五岁那年,以使臣的身份在南疆待了五年。
她和他再次重逢的时候,他正好从南疆回来,相识五年,从未听说过他和别的女子有过接触,直到五年前,有人从南疆送了一封信,她看过信的内容。
沈介之母确实是南疆人,可听说是个普通女人,她便没有派人细查。
姜氏是南疆第一大高门贵族,南疆喜巫蛊之术,其国师皆出自姜家,姜氏的名望和地位远胜皇族。
她和阿姐身上的奇毒都来自姜家,沈介若真是姜氏之后,其来意确实不简单。
云夫人的话给云栖提了个醒。
当年的愧疚让她从未思考过沈介来京的意图,可一旦扯到南疆,她就不得不留个心眼了。
翌日午时,沈介进宫把脉。
云栖仔细打量着他,问道:“哀家听说,你来自南疆?”
“是。”沈介恭恭敬敬回话,眉眼间未有异样,神情平静,“微臣的母亲姓姜,妾室之女,不受重视,及笄之年便被赶出姜家了。她略识医术,当年偶遇微臣的父亲,救了父亲一命,可惜父亲并未将她接到京中……”
话到此处,沈介的眉眼微微一抬,大胆注视云栖,一字一句缓慢的道:“父亲离开南疆后,母亲与人暗结珠胎,未婚生子一事被姜家知晓,姜家觉得丢了颜面,将母亲处死了。微臣当时年幼,侥幸留得一命。”
他的声线非常平和,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不夹杂丁点情绪。
说完,他便盯着云栖瞧。
可是他失望了。
面前的太后毫无波澜。
云栖落落大方的迎上他的眼眸,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嘲弄和轻微的恨意。
那般坦荡,没有任何掩饰。
她心下略略惊讶,却也能明白沈介此时的心境。
她知道沈介心中定有怨愤,至于这愤恨是来自于姜家还是对她,她不知道。
可若真的是怨她,她心中坦荡,无愧于沈介的生母。
七岁那年,她回京一次,认识了比自己大五岁的沈介,当时她只觉得沈介是个性格极好的大哥哥,后来再次回京,她已长大为人且待字闺中,一些意外的事情让她和沈介相遇相识相知。可入宫以后,她便将自己的情愫埋藏心底,与沈介未曾做过出阁之事。
他在南疆的露水姻缘,死前才告诉她的,对那女子的描述,也是寥寥数笔。
她不知道,年少时的他是否对那女子有过一丝心动。她与沈介确实都动了情,可入宫以后,她便将自己的情愫埋藏心底,与沈介未曾做过任何出阁之事。
她是负了他,但未负那女子。
可看到沈介的眼神,她心中多少是有些愧疚的。或许他早就知道了这孩子的存在,但为了守护她,始终不肯将那女子接进京中。
当初天下人都在怀疑她和沈介之间的关系,这孩子从南疆而来,若背后真有指使之人,一定会对当年一事添油加醋,激起这孩子心中的怨愤。
“你对他和哀家,是否有怨?”云栖缓缓问道。
沈介却在这个时候笑了。
“娘娘多虑了,微臣岂敢对娘娘有怨,若非娘娘和父亲,微臣如今还在南疆受苦呢。”
可不是苦嘛?
他六岁的时候,母亲生生被姜家人折磨而死,而他因为身份和体质特殊,天赋异禀,被姜家的人留下了性命,终日与毒虫为伍,多次死里逃生。
姜家将他培养成一把利器,就是为了将他送入大莫。
他脸上的笑容那般嘲讽,让云栖根本就无法相信。
可她无法解释,叹了口气后,道:“哀家身上的毒若不能解,能否留得全尸?”
当年阿姐七窍流血,死状惨烈,未能留得全尸,更无法与先帝合葬,她始终耿耿于怀,更害怕自己也是那般死相。
“娘娘放心,微臣会尽心尽力解开您身上的毒的。”沈介开口,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
沈介未再开口,开了一副药以后便准备离开,叮嘱道:“娘娘服下此药,子时的时候身体会短暂出现异样,届时微臣再进宫为娘娘诊治。”
云栖想了想,问道:“你可知哀家身上这毒,是如何中下的?”
沈介默了半响,目光落在窗边的那盆海棠花上:“娘娘寝屋里的花,应该种了好些年头了吧,看着快枯了,也是时候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