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呈奕连多一眼都没瞧看他,只扬了手道:“将药搁下出去。”
再次听到门声响,何呈奕端过墨色的药汁子放到床边小几之上,轻舀一勺子吹了又吹,适温时才送到秦葶的唇畔。
躺着喝药着实费力,他便起身过去将秦葶自床上抱起,让她的头枕在自己小臂上,再一口一口的将汤药喂给她。
秦葶烧的糊涂了,先前又喝了安神药,只随他如何摆弄如何是。
病中恍惚,当真让秦葶分不清是梦是真,是宫里还是宫外。
一口接一口的苦汤子喝下,秦葶的头朝她臂弯里扭了扭,突然说道:“你总是欺负我。”
持汤匙的手一顿,何呈奕轻抿唇角,自嗓子里挤出一句:“嗯,何呈奕不是人。”
“你总是掐我的脖子。”
这一声,便又让何呈奕心下一酸,“嗯,再不掐了,你若不嫌弃,我便让你掐回来,掐个够,只是,你肯吗?”
听到嫌弃二字,秦葶心口便又酸动起来。
她什么时候嫌弃过何呈奕呢,就连他是阿剩时都不曾嫌弃过啊。
她也爱何呈奕的,真的喜欢,只是后来他总瞧不起她,她便怯了,便不敢再喜欢了。
她不想看着何呈奕娶别的女人,不想看着何呈奕同旁人在一起,但这些她从来都没同他讲过,生怕说了,只换来他的一句“你也配。”
只能嘴硬心也跟着硬起来,一遍一遍洗脑说自己不在意他。
病,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葶一滴残泪自眼角滑过,正落在他的衣袖上,夏日衣衫单薄,很快便透到他的皮肤之上,一片湿润。
“你为什么从来不肯光明正大的对我好呢?”秦葶再次侧了侧身,胡乱抓了他身前的衣襟,闭着眼问,“你如果有我兄长待我一半好,我就不讨厌你了......”
一提兄长,又让何呈奕倒吸一口凉气。
他好像终于明白了秦葶想要的东西。
只要让她随时感觉到他在疼她,爱她,护她就好了。
这就是她要的安心和自由。
根本无关身处何地何方。
暂将汤匙放下,他双臂环住秦葶,脸歪在她的发顶,“若是我待你比你兄长待你要好上百倍,你乐意回来吗?”
秦葶闭着眼没再说话,她嗓子疼的似有刀片在划动。
她当真用此刻不太灵光的脑子细想了想,若是如此,她会答应的。
即便喝了药,可秦葶的烧仍未退下,反而是脸上的痘冒出更多,身上亦是。
怕她忍不住下手去抓,何呈奕日夜不敢合眼,轻扯着她的手,片刻不敢怠慢,实再熬不住了,就将秦葶抱起放在怀里,而后自己轻轻环住她的,就这样生生硬熬了两天两夜。
最后秦葶的烧退下,身上的痘也基本都发出来,何呈奕知,烧退了,人便清醒了,他生怕又惹了秦葶不高兴,趁她清醒过来之前,提前回了宫,根本没看到,秦葶在清醒过来时的满目失落。
她当真是喜欢她病时的何呈奕的。
会温柔好声又好气的哄着她。
若他一直肯像病时那样,秦葶宁愿一直病着。
痘症来的快去的也不算慢。
半个月后身上发的痘便结了痂,顺而脱落,愣是一颗疤都没落下。
她身子好了,何呈奕也再次消然无声,就似从未来过。
秦葶每每提笔想同“小双”写封信,可笔墨在前,久久不曾落下,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唯有一点对她来讲是有些可怕的,她惊觉,她好似已经开始有一点点想念何呈奕了。
而且这种感觉在日益扩大,大到她已经不可忽略。
小丸子在一天天长大,眉毛也浅浅的长出来,那张脸几乎是从何呈奕脸上拓下来的。
夜里,趁着小丸子睡熟,秦葶起身来到窗边桌案,轻研香墨,特意取来了一张黄花压的信纸,在上面工整写下几个字。
信纸装封,以蜡封口,信封上写的仍是蜀州的地址。
她轻步出了门,唤来一直帮她寄信的刘婶,将信交到她的手上,“刘婶,这个明日帮我寄出去。”
刘婶接过,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满口应下。
秦葶回了房,隔窗望着天上的月亮,细细回味着那日她病时,何呈奕同她讲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隐隐心动,又有一点隐隐的后悔。
她猜想着,何呈奕此刻会不会很得意,又不敢肯定自己这个选择是不是正确。
脑中一时有些凌乱,又有些小鹿乱撞似的惶恐。
若少女情窦初开,怕他又厌他。
......
鸡鸣才啼,秦葶心里装着事儿,一下子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