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剩听后眉眼弯弯嘿嘿一笑,想也不想的回答:“喜欢夏天,因为夏天有野菜。”
随之一顿,侧头反问:“秦葶呢?”
“我也喜欢夏天,”此时夕阳正照在她的脸上,给她脸上蒙上一层欢喜色,“夏天不光有野菜,还能去河里摘莲蓬,莲蓬摘没了又能下河去挖莲藕,更重要的是,洗过的衣裳干的也快。”
只闻她轻笑一声,而后手掌撑着膝盖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晾在绳上的衣衫,而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刚好干了,晚上给你补一补,明日好穿着去铁匠铺。”
铁匠铺开在村口,铺主心好,活忙的时候,会叫阿剩去帮几天工,他会做的不多,但这却是阿剩唯一的收入,每次拿回来的工钱秦葶都给他收着,不曾胡乱花过一枚铜板。
“秦葶!”——墙外传来一声唤,似有意压着声音,而后便听见门声响动,一个小姑娘探头探脑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小双。”一见小姑娘秦葶便笑了,一手抱着衣裳一手朝她招呼着,“快进来!”
小双自门缝中挤进院中,而后从怀中掏出了个小布包小心塞进了秦葶的怀中,“今日端午,我从我婶婶那里拿了两个鸡蛋出来,快收好,改明儿煮了吃。”
一见是鸡蛋,还是从小双婶婶那里拿的,秦葶哪里敢收,小双境况比自己强不到哪去,一直都跟着叔叔过活,婶婶又是个泼辣的火爆脾气,对她算不上苛待,也好不到哪去,若丢了两个鸡蛋这事儿被她婶婶发现了,又不知要骂几日的街,“这个我不要,你快拿回去,别让你婶婶发现了骂你。”
“无事,她一早就出去了,家里的母鸡今日下的多,她才发现不了呢,”小双摆摆手,目光瞟了正坐在那里发愣的阿剩一眼,随后拍了秦葶的手背说道,“你将东西收好,我有事要同你说。”
秦葶点头,随之将衣裳和鸡蛋都交给了阿剩,而后叮嘱道:“阿剩,你先拿着衣裳进屋,一会儿我回来给你缝补上。”
阿剩像先前那样只笑着点头,而后略显笨拙的搂了衣裳提了布袋转头进了屋。
他抬脚迈入屋里,只身将门外夕光遮了大半,听到身后两个小姑娘出门的声音,他脸上笑意退散的无踪无影,素日里示人的纯朗眸子立马蒙上了一层阴色。
第二章 殿下
小双神神秘秘的将秦葶拉到老槐树下,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怎么想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将秦葶问的一怔,“什么?”
“你今日又去张大户家帮工了是吧?”
秦葶点头,“是去了,你怎么知道的?”
“是丁宽哥告诉我的,今日我去赶集,正遇上他,他说他在张大户家见了你,才想喊住你就见你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小双一顿,“他还托我告诉你,张大户家最近缺人手,你若是去了,在那里他也能照应你。”
虽说张大户家名声不算好,可好歹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阔户,在大户人家帮工,月钱也能挣的多些,这消息秦葶一早便知,但她有顾虑,便没作声。
小双一见她这样子,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儿,自打两年前秦葶来到这村子,两个年纪相仿的姑娘便总有话聊,如今小双一眼看穿她的心事,“你就打算这辈子都耗在这傻子身上?一辈子就跟他这么过了?”
一片沉默自二人之间拉开,小双便知,她又猜对了,“秦葶,到底你是脑子不好还是阿剩脑子不好啊,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家,真就打算这辈子搭给他?”
“当初是我收了人家的银子,葬了我奶奶,我这才来给阿剩当媳妇的,若是我就这么走了,阿剩他自己没法子活的。”
秦葶的话气的小双直拍大腿,“说是让你给阿剩做媳妇,可有什么三媒六聘?可有婚书纳采?就口头说了一下,便成了夫妻了?你也陪了他两年,也算对的起他了。”
“再说你没来之前,他独自在这村子里生活了十来年了,不也没饿死!”
“小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我和阿剩的事,你是不会明白的,”刚来时,秦葶也同小双一样的想法,既没这又没那,她走了又何妨,当年家乡闹灾时,她和奶奶投奔亲戚无果,这才不得不背井离乡。后遇变故,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托人打听,老家的旧宅还有两块薄田早就被无良亲戚占为己有,人性凉薄,她早就看的清楚,而阿剩在她眼中和那些人不一样,他虽然傻,虽然一无所有,但是他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与他相处,总要比独自一人孤苦伶仃强上许多,“总之,我丢不下阿剩,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他,我也不会丢下他独自跑去张大户家做工。”
两个人相识这么久,早就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小双也清楚秦葶的性子就是如此,“你真是王八吃秤砣,我也懒得管你,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了,丁宽哥可一直待你不错。”
“小双——”
“你个死丫头跑哪去了你——”
身后传来小双婶子强有力的呼喊声,小双婶婶嗓门子大的从村头能传到村尾。
原本还有几分愤愤的小双在听到婶子嘶声力竭的呼喊之后脸色骤变,“我婶子!”
“你快回去吧,省得她又骂你!”未等秦葶把话说话,只见小双一溜烟儿似的从自己眼前疾奔而过。
直到见不到小双的身影之后秦葶才推了门进院,此时的阿剩将头从屋里探出来,一见秦葶便是笑的一脸明朗,仿似之前他阴冷的目光仅是昙花一现,秦葶从不曾察觉过。
在屋里寻了针线,趁着天未黑还能瞧的见,秦葶便坐在院子里将他的衣裳缝补好,阿剩一如往常老老实实坐在她身旁不远,看着她摆弄针线也不说话。
“这衣裳穿的也够久了,稍不留意一扯便坏,你再穿一夏,待上了秋,我去隔壁县城里给你扯一块布做身新衣裳。”秦葶摸了摸手底下衣裳的纹路,松松散散,补丁摞补丁,脑子已经在盘算,这里离京城不算远,也就一日的脚程,但秦葶从未去过,亦从未在那里买过东西,因为听人说京城里的东西都贵的要命,倒远不如去隔壁县买来划算。
两个人勉强能填饱肚子,若是买衣制鞋,便要攒上好久的银钱,这两年来两个人也稍存了点儿,不过秦葶一枚铜板都舍不得花,除非迫不得已。
对于她说的这些,阿剩目光看起来有些目讷,他只扯了扯秦葶打着补丁的袖口说道:“我不要,给你自己买吧。”
话音简短,但是两年的相处让秦葶很容易便能听懂他的话中的意思,她停下针线,笑着拍了拍自己袖口,“我的衣裳好歹还能再撑两年呢,你的可不行,往后你去铁匠铺做工,总不能没衣裳穿,像什么样子,待挺过这个夏天,上秋再买,又能穿许久。”
一提铁匠铺,阿剩的眸子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他唇角勾起了一个极难察觉的弧度,这种粗布麻衣还要让他穿多久?再穿个十年八年吗?
不会了,不会很久了了。
他如是想。
因从小便节约惯了,即便是夜里,秦葶也能不燃烛便不燃,两个人借着月色吃完了剩下的粽子,坐在院子里消食,背后是漆黑不见光亮的屋舍,眼前是破败却干净的院子,一抬眼便能见着星月光辉,温柔的照在她的脸上。
虽然秦葶什么都没说,但是今日小双与她讲的话一直压在她心上,她侧头看了正呆呆望天的阿剩,突然问道:“阿剩,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那头傻笑起来,然后告诉她两个字,“粽子。”
果然,秦葶一下子就笑了,听到她的笑声,阿剩才摆上一脸懵懂扭过头来看她,便问:“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可多了,”秦葶笑笑,拿着指尖儿在眼前比划,“我想要两间瓦房,一头耕牛,一头拉石磨的黑驴,再来一笼鸡,鸡每日下两个蛋,咱们两个就能一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