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贺顾自然识得,二皇子的生母,闻贵妃娘娘的兄长,威宁伯闻修明。
孟太傅似乎还不愿意罢休,仍要再说,太子却轻咳了一声,孟太傅一怔,半晌,终于不再说话,老实的让小内官扶着坐了下去。
皇帝也不再搭理孟太傅,笑着问闻修明道:“你倒自觉,朕的恩典,旁人都是老实等着,偏你敢开口要,罢了,卿便直说吧,有何请求啊?”
闻修明笑道:“七夕佳节,沾着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刚刚大婚的喜气,臣家中也有个小女儿,如今刚刚及笄,还不曾许人家,我这当爹的,怎么看都觉得,选不到合适自己闺女的儿郎,想到陛下圣听清明,定然慧眼如炬,便斗胆求个恩典,想请陛下为小女,择一良婿。”
皇帝一愣,他本来刚才被孟太傅一番指桑骂槐,搞得心中十分不快,但今日又是七夕佳节,在座不是皇家近戚、便是平日得他信重的臣子,他不愿在这场合发怒,又顾及孟太傅两朝老臣,年事已高,也只能忍着。
眼下闻修明求的虽然是个恩典,却也是个轻松又好办的吉祥事,还能给他个台阶,将刚才孟太傅那番话的尴尬带过去,心情自然好了许多,便笑骂道:“闻卿倒是滑头,嘴上说是要朕帮着选婿掌眼,心里打的,却是要朕给你闺女赐婚的主意,是也不是?”
闻修明嘿嘿一笑,道:“陛下若真能赐婚,何等荣宠,小女也算走了大运了!臣岂能不想呢。”
皇帝道:“罢了!总归你在南岭辛苦这么久,朕也该给闻家姑娘这个体面,选婿的事,便叫朕考虑考虑,你就回府等消息去吧!”
闻修明连忙从案前走出来,对着皇帝便叩首恭敬道:“臣谢陛下隆恩。”
闻修明无形之间替外甥二皇子,消融了孟太傅这个麻烦,席面上氛围也好了起来,皇帝和众臣闲谈,一时君臣相得,气氛怡然。
只是没人吵架,贺小侯爷就难免又开始觉得无聊,打起瞌睡来。
转移不了注意力,就不得不想起,太子还在边上坐着,真是十分恶心人,不知是因太子之故,还是今晚的宴席他没动几筷子,净顾着嗑瓜子了,贺顾感觉胃部有些不舒服……
想出恭。
这次是真的,不是想尿遁。
然而早已打定主意,今天要在宴上坐住,眼下陛下和众人又相谈甚欢,还不是让他煞风景的时候,贺顾也只能先憋着。
幸而皇帝对这个新上门的女婿,还是颇多留意的,见他表情不对,忽然开口问道:“驸马怎么了,为何面色如此差,是吃食不合口味吗?”
贺顾如释重负,苦着脸道:“臣……臣想要去出个恭……”
皇帝愣了愣,半晌无奈道:“既如此,怎么不早开口?若朕不问你,你就一直忍着?”
席上传来众人一阵善意哄笑——
皇帝道:“你这傻孩子,赶紧去吧,别憋坏了身子。”
贺顾刚要站起来谢恩,又想起了什么,摸起了案上一个还没巴掌大的青玉小盅,这才起身道:“谢陛下。”
也不管身后,笑得一脸讨打的裴昭临,飞快离席跑了。
一出来,又不想去出恭了。
也许只是因为,留在那席面上,和太子凑得那般近,又要听一群人假惺惺的马屁寒暄,实在累人,刚才才会叫贺小侯爷浑身难受。
但眼下出来后,顿时胃也不疼了,头也不昏了,简直神清气爽。
至于贺顾刚才捎出来的那个小青玉盅——
则是他今日从芷阳宫出来前,趁兰疏不备,偷偷从那壶皇后娘娘,赐给瑜儿姐姐的酒里,倒出来的一点。
那般好的酒,闻一闻也知道难得,与其无人品尝、糟蹋了,倒不如让他尝个味儿,也好佐他的糖炒瓜子。
御苑花园中,有个种满了七瓣莲的小湖,虽然说是小湖,但毕竟是皇家园林,再小,围着湖边走一圈,也得花上大半个时辰。
天色已晚,贺顾正好走到湖边,此刻极目远眺,纯白色如练月光下,湖面波光粼粼,七月时节,沿湖的莲花开的甚好,晚风中随风摇曳,朦胧里有种别样美感。
贺顾正想找个地方坐着喝酒嗑瓜子,忽然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竟然是长公主。
她站在湖边,正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
贺顾顿时精神一震,小步跑上前去,道:“瑜儿姐姐!”
长公主果然身形一僵,她转过头来,见了贺顾,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贺顾笑道:“这话我还想问姐姐呢,不过既然姐姐说‘也’,难道姐姐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道:“我今日……的确不想留在席上。”
席上都是女子,聊的无非都是些夫君、孩儿、家长里短,这种宴会,以前裴昭珩陪着皇后,也只姑且听着,从不往心里去,今日却不知为何,越听越觉得烦躁,心神愈发不宁。
便早早出来了。
贺顾笑道:“可见姐姐和我一样,受不得宴会无趣,咱们性子一般。”
少年人俊俏、爽朗、干净,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笑容,都好像带着灼人的温度。
裴昭珩的目光,迅速从贺顾脸上挪开,他垂眸看了看湖里的莲花,道:“……花开了。”
贺顾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一亮:“姐姐,你摘没摘过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