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诗会采取的是现场吟诗的方式。
也就是说,参与者依次将自己所做之诗吟出,不仅台上就坐的九位评判可以听见,所有台下的观众也可听见。
这样一来,大家心中也有几分论断,评判自然也会竭力公正。
读得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明思何尝才读得唐诗三百首,在外公的熏陶下,明思的国学造诣本是不弱,又熟读古今名作,自然也能鉴别优劣。
仔细听了几首,其中一半也觉平平。另外一半有中等以上水准。
只一位戴了面具的胡人男子所作之诗让明思很是惊艳。
他所做的是一首七言——三年此夕无月光,明月多应在故乡。欲向海天寻月去,五更飞梦渡鲲洋。
道是无月实是暗含灯火胜月故无月之意,言辞朴实无华心思极巧妙。诗以言志,最后两句很是大气,显见此人心胸不凡。
荣烈也低声赞许,“此人倒有些才华。”
那男子戴着面具见不到容貌,身形高瘦。明思仔细打量只觉似乎有些熟悉感。
荣烈察觉,“怎了?”
明思低声笑道,“看着有些熟,不知是不是见过的。”
荣烈又看一眼。继而转首朝四周举目一望,“此处挨着盛德楼,望月楼,想是熟人不少。”
十四王妃下帖子请的是盛德楼,十六王妃请的是望月楼,都是京中久负盛名的酒楼。正好位于高台东南西北两角,直线距离也不过两百余步。
明思素来不喜出风头,此际便打定主意,上去走个过场。拿盏花灯便退场。
夫妻二人正窃窃私语,那台下负责接待的书生男子再度过来邀请明思同后面又取了号牌的三位男子一同上台。
荣烈懒洋洋地抱臂站在台下,笑看明思无奈而去。
第一轮的结果出来,倒比明思想象的要严苛一些。
除了那做无月诗的胡人男子外,只有另外两个男子并一个女子得了评判的通过取得一盏花灯。
明思数了一下,台上第一轮共有十七人参与,也就是说通过者不足四分之一。
第一轮后。得了花灯的四人站到了左侧,其余未得花灯的和明思四人新上台的都站到右侧。
此番诗会都以“上元”为题,看似简单,实却难度不小。
同样一个题材,做一首惊艳之之诗兴许可能,但要用同样的题目做两首、三首……立意自然不能重复,这确是极难了。
因是这般规则,新上台者也都早已明晰规则。故而第二轮很快便开始。
由右侧参与者按号牌顺序开始出场,明思领到的是十八号。除去那左侧四人,明思是第十四位出场。
说着慢却也快,明思听了前面十二人所吟之诗便暗暗摇首。
果然是一首更难似一首,除了三号牌同十一号牌的两个男子有所进步外,其余十人所作要不就同前面所作异曲同工。要么还要略逊一筹。
很快就到了明思了。
明思打定主意不愿多呆,只想取一盏灯就退场,见评判严苛,故而便选了一首唐寅的元宵律诗。
走到台中,台下主评朝她颔首做请,明思语声虽不高却是字字清晰,“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展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语声落,台上台下皆是寂静。
台上参赛众人皆目光惊异地看向明思,台下懂行者频频颔首,不懂者则左顾右盼低声问询左右如何。
主评显然也没想到一个女子竟有如此惊艳之才,先前通过者中有一位女子,但那位女子之才严格说来并未通过他们的标准,可为鼓励起见还是给予通过,十成中却有五成是照顾之意。
可明思这首则是真正惊艳之作了。
爱才之心顿起,可此际也不方便多言,主评同几位评判相视一眼,朝明思颔首。
见众人神情明思便知自己目的应是达到,可心中也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该选一首再平常些的就不会这般打眼了。
左后盛德楼明月楼上帘窗高卷,人头攒动,都是望着此处。
每位参与者吟出所作,台下便有数人笔走游龙将诗作记录,旁边旋即有人接过匆匆奔向两处高楼。显然是高楼中的达官显贵特地遣人所为。
明思暗暗懊悔却也庆幸自己戴了面具换了衣裳,一时半会应是无人能认出。
倒不是怕人识得如何,只是这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成了惯性,让她本能抗拒这种被众人瞩目的角色。
余下三人也将诗作吟出,台下九位评判低语片刻便给出评判结果。
果不其然,明思自然名列其中,除此外,三号牌和十号牌还有明思身后的十九号牌这三位男子都得以通过。而早前通过的四人吟诗之后,却只有两位再得花灯。其中也有做那无月诗的胡人男子。
按号牌牌的顺序选灯。到了明思。她行到台子右侧选了一盏宫纱所制的莲花灯便欲退场。
见明思提出退场,众人皆异。
此番来参与者都抱着夺魁的心思,即便可能性极微也定是要坚持到最后不得不退时。
明思首轮便惊艳,显然是有夺魁希望的,却拿了一盏花灯便要退场,实在出人意料。
担负司仪职责的正是曲水流觞学社八大才子中最年轻的一位才子,听得明思请退不免一愣,旋即便出言挽留。“今日乃是普天同庆吉日,女先生还请给我曲水流觞一个薄面,这般一轮而退实是可惜之极。”
话虽客气,可人却不客气。
看着退路被这人挡得结结实实。显是没有放人的意思,明汐只得苦笑留下。
花灯被人接过去放到一边,明思同这轮通过的三人一道被引到左侧同之前四人站在一起。
那做司仪的才子口才极佳,站到台中又说了一段话将气氛再度掀热几分,最后还特意看着左侧通过的八人朗声笑道,“今日同诸位共襄盛会小可方知天下间人才济济,圣上昌明,而今胡汉一家,更有长才者女不弱男。已过两轮。还请诸君拭目以待,且看今日分晓,花落谁家!”
众人目光汇聚过来,明思闻言心中苦笑。
这长才者女不弱男,说的可不就是她么?
这司仪好生厉害的口舌,就这般一句便堵了她的后路。
只有两位女子取得花灯,早前那位女子在明思过去后便朝她点了点头。明思便站到了她身边。
此际闻言,那女子悄悄伸手拉了拉明思衣角悄声带笑,“姐姐说的是你呢。”
明思何尝不知,未有无奈。
那女子又笑道,“姐姐高学小妹不及,这后面可要姐姐替咱们女子争争脸面了。”
明思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朝台下望去,荣烈一人站在那通道尽头,紧挨左侧台下。同明思也相距不远。此际他虽看不到明思表情却也能猜想到几分明思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一双眸子溢满笑意,端是好生得意的回望明思,笑而不语。
明思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荣烈在面具后轻笑不止。
既然已成定局明思素来不作后悔之思,只一瞬也就将其他抛开。反正也戴了面具,那就痛痛快快玩上一场,遂了荣烈的得意吧。
这一轮到了明思,她沉吟片刻诵了一首小令,“元夕风光,中兴时候。东风著意催梅柳。谁家银字小笙簧,倚阑度曲黄昏後。拨雪张灯,解衣贳酒。觚稜金碧闻依旧。明年何处看升平,景龙门下灯如昼。”
诵完后,不去看众人神情就退到左侧平静垂眸。
台下一瞬安静后便是嘈杂低语,站在明思右侧隔了一人的那做无月诗的面具男子目光带了一丝专注的朝明思望来。
看了明思一眼后又朝左侧台下抱臂闲适的荣烈看了一眼,荣烈虽是衣着寻常富贵,可挺拔秀雅的身形站在那处落入人眼也是一派芝兰玉树的清贵气派,顿时眼底若有了悟。
论到这男子时,他也做了一首小令,词中也是以上元繁华夜景为题。
明思暗暗称许。
她是剽窃,这男子却是实打实的真本事,尤其还是一个胡人,连着三首皆是不凡,实是难得之极。
这一轮,包括明思同那胡人男子在内,评判只通过了三人。
三轮过后,未得灯者便淘汰。
这样一来,台上人数骤减一半有余,剩下者只有九人。
那胡人男子得了每轮皆胜出,独他一人得灯三盏,台下观众的目光大多都汇集到他同明思身上。
除他得灯三盏,明思同其他另一位男子得灯两盏,其余六人皆只一盏。
人数减少了,气氛却更热烈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