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清,殿中所有人皆是目露惊疑,连元帝荣安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
明思拿出的是一根雪白的人骨。看形状,应是人的小腿骨。
好似没有看到周遭众人的惊诧惊疑一般,明思拿出那根腿骨之后,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块黑色丝缎铺在地上。将那腿骨轻轻放了上去。
转首看向方才那怒斥她的中年官员,此际,他还怒意未消,明思轻柔一笑,“请问这位大叔,你可能辨出这根腿骨是汉人的腿骨,还是胡人的腿骨?”
那中年官员倏地一愣,扫了那腿骨一眼,粗气道,“这肉都化了,就一根骨头,谁能分得出?莫说是我,任凭谁,也没法认得出,你别想拿这个来为难我,难道你能认得?”
明思莞尔一笑,清眸若水地望着他,轻轻点头,“大叔说得对,这天下没人能分得出,小女子也认不出。”低首看着那一根腿骨,神情些许黯然,“这根腿骨,是小女子在猛茶山的山脚下寻得的。”
“猛茶山”三字一出,顿时让殿中众人神色一变,那中年官员更是身子一颤,眸光霎时惊亮!
这猛茶山便是四十多年前,胡汉大战的主战场之一。
而最后,秋柏坑杀西胡俘虏,也是在此!
明思淡淡一笑,“四十八年前,胡汉之战,胡人折兵三十八万七千余人,汉人虽胜,也折兵二十九万三千八百七十一人。两族加起来折兵超过六十五万人。小女子虽未目睹当日情形,但是只凭这样一个数字,已经足以让人心伤了。近七十万人,却不仅仅只这近七十万人。无论的汉人,还是胡人,都有父母高堂,有妻儿手足。男子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儿子,是夫君,是爹爹,是兄长小弟。折一人,便代表有一个家毁了。兄弟姐妹还可,可那高堂稚子何其可怜?孤雁失伴难双飞,夫妻情深者,又该如何?”
明思眼眶微微湿润,抬眼看着那中年汉子,“这位大叔想必也是身有所感——小女子能体会你的心情,可是,如今却是不同。胡汉眼下已为一体,往昔两国之争,避无可避。兵将们乃是为国拼杀,这并非私怨。而今,大胡已立,胡汉不过是两族,为何还要将那些恩怨放到今日呢?”蓦地抬手一指那腿骨,“大叔请看,这样一根腿骨,谁也分不出,便是因为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咱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咱们都是人,咱们都是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儿的人!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可是,咱们能选择善恶!那些战死疆场的兵将们,无论胡人还是汉人,他们平素也许都会善心的去扶助弱小,也会对恶行义愤填膺。上战场,是因为那时咱们分属两家,他们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身份负责。此一时彼一时,瓦罐难免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两军相争,胜败皆是天意,却是于百姓无干!若是如今,大家要将战场上的仇恨移到百姓身上,移到如今已经同为一家的百姓身上——这样的行径,不是真正的男人所为!”
明思的语声先是低柔忧伤,而后慢慢提声清脆,到了最后,已是铿锵!
那中年男子怔怔地望着那根腿骨,一直未转眼,神情些许惨然,“你懂什么?你受过这样的滋味么?猛茶山,猛茶山……”连道了两声,“我的父亲、两个兄长——便是被你们那秋老狗贼坑杀于此。至今,还未寻到骸骨!”
明思垂了垂眸,须臾,才轻声道,“那些死去的汉人兵将,他们也一样有父母妻儿,情深手足。小女子说过,人没有法子选择自己的出身。当你是汉国兵士时,你就必须为汉国出力,而作为一个胡人,也只能为胡国鞠躬尽瘁。可是如今已经没有汉国了,大胡如今是胡人的家,也是汉人的家。”轻抬清眸,望定他,“这位大叔,除了战场之上,可有汉人百姓给你和你的亲人造成伤害?”
那中年官员一怔,无语。
“并无,对么?”明思淡淡道,“其实无论汉人还是胡人,都有好人,也有不好的。但民女相信,这天下百姓,无论汉人胡人,都是好人居多。”顿住,伸手托起那根腿骨,望着那中年男子,神情恳切,“大叔,如今不用再打仗了。胡人兵士和汉人兵士都不用再血染黄沙,这样不是很好么?不会再有这样的无主枯骨,不会再有失去儿子的老父老母,不会再有失去夫君的妻子,也不会再有再也见不到父亲的孩子。既然已经成了一家,为何还要分彼此高低?分了,纵然能解一时之气,但长久以往,必定家不成家,必定将埋下隐忧。百姓何其可怜?他们不该为过去的两国之争来承担侮辱和轻蔑。大胡要强盛,要比其他的邻国更加强大,不是要咱们窝里斗,而是应该同心对外。其实,不是每一个汉人都是瞧不起胡人的。比如小女子,无论从前还是此刻,小女子都未有变化过。往昔,不会因为大汉之胜而轻视胡人,而今,也不会因为胡人之胜,而自卑自怜。因为,在小女子心中,就只这一根腿骨——无论胡汉,只要是心存仁善,不做恶事,那都值得小女子敬佩景仰。”
那中年官员未有再言语,看了明思一眼,垂下了眼帘。
周遭静得出奇,所有的人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面上的神情却已是不同,或深思,或怅然,有些则用好奇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明思,一直未移开。
明思轻轻地将那腿骨放回那黑色丝缎上,又揭开一层底板,这次拿出的却是一根袖珍如玩具般的长矛,接着,又取出一面袖珍的盾牌。
众人再度惊异。
荣安“哈哈”一笑,朝那还在呆怔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抬起右手压了压,“好了,马奴儿,坐下吧。”
那中年汉子一愣,回神,抬首恭声应了,坐了下去,目光又看向明思。
目光在那中年汉子面上一扫而过,荣安看着明思微微颔首,笑道,“这——又是什么啊?”
矛和盾都是常见的兵器,荣安自然是识得。不过这问话的意思,显然是问明思又要说什么……的话:粉票颤巍巍地,天气冰冻冻地~~~各位亲爱滴,能添把柴火么?(未完待续)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