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排排绿大衣和其上闪耀着光辉的勋章, 一张张坚毅而冷硬的脸庞,叶轻寒无声的挥了挥手,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
他像雪松般挺直的背影,就那样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想象中热泪盈眶的告别并没有出现。
一辆黑色的大奔把人接上之后便绝尘而去, 往日的光辉与荣耀也静静的碾碎在车轮之下。
老何开着车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少将,叶轻寒无声的摇了摇头。
我再也不是少将了, 老何。
男人那双玄青色的眼眸深如寒潭, 令人望而生畏。
少、少爷我听上面说,您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去了?
老何忍不住问道,他也是一名退伍的特种兵, 当年曾承蒙叶家的恩情, 这才放下军人的骄傲成了叶家的司机。
叶轻寒那张清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只是望着窗外默不出声。
老何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最光荣的事情是为国战死。
而最屈辱的事情不过是被曾经视为终身信仰贡献生命的国家抛弃。
就算是铁血少将叶轻寒也不例外,无论曾经立下多少功勋多少辉煌,一点小小的失误就能立马让这雄伟大厦顷刻倒塌。
更何况叶轻寒的双眼在那次行动中被□□所伤, 导致以前的眼疾复发,连三米开外的人影都看不清,又怎么握qiang杀敌?
说句难听的话,曾经快如猎豹迅如鹰的叶少将成了同伴眼中沉重的包袱,在大家岌岌可危的时候还要分出精力保护他。
这是一种无声的侮辱,叶轻寒走的很果断, 即使上面有人旁观有人挽留。
晚上七点多到了叶家大宅,老将军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叶轻寒知道,那是老先生在等着他。
奈何他站在门口却入目一片模糊,抬起的脚步又缓缓的落下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呢?至少五年了,他再也没有踏入家门一步。
记忆中的家具早就变换了模样和位置,甚至连家里的佣人和阿姨都叫不上来名字。
小朗端着水杯刚要回房,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挺拔而寂寞的影子。
惊吓之后仔细一看,男人朦胧的轮廓在黑暗中依稀可见,那双涣散而凌厉的双眸转向了他。
叶轻寒敏感的听到左侧有细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转头心里猜着可能是家里某个女佣人。
正想怎么开口,却听一道惊喜稚嫩的嗓音响起。
二叔!是你么二叔!
叶轻寒浑身一震,甚至来不及开口小朗那强壮如牛的身躯便撞如他怀里。
小朗?男人声音冷清又好听,带着一丝暗哑的温柔。
二叔你怎么回来?我
叶星朗激动的话语憋在了嗓子里,男人微凉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小朗,让二叔好好看看你。
叶轻寒蹲下,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欣喜。
叶星朗乖乖的站好,看着自家二叔微微失神的眼眸,心细细的一抽。
爸妈说,二叔的眼睛不行了,上面不要他了,所以二叔回来了,大概还有二三天就能到家。
说好的二三天呢,结果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人伤了二叔的心?
叶星朗长高了也长壮了,高挺的鼻梁像极了他父亲,逐渐有了一个小男子汉的模样。
叶轻寒淡淡的笑了,又一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孩终于要开始展翅了。
当年也是差不多的时候,他刚刚穿上那身骄傲的绿军装,做好了离家苦行的准备。
小男孩哭的老惨的抱着他的腿,求叶轻寒带他一起去,他能吃苦也能抗揍,但就是要和男人在一起。
于是好言相劝没用,男人就真的在小孩的央求下暴揍了他一顿,将粘人鬼扔给了大哥,便拿上行礼转身离开。
谁知道三年之后男孩长成了男人,一路追随而来,从小小的士兵做起也就是二三年的时间便蜕变的认不出来。
沉稳内敛,高大逼人。
男人站在叶轻寒的面前,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说着:叶少校,我是编号3469贺崇之,前来报道。
那一刻叶轻寒震住了,以至于他能从男人的眼里看到势不可挡的气魄与炙热的欲|望。
叶轻寒在小朗的指引下来到了二楼的书房,叶老将军就在里面坐着。
他轻敲之后,便推门而入。
橙黄色的灯光下叶老将军坐在一把红木椅子上,背挺的很直。
庄严的双眸微微眯着上下打量。
爷爷。叶轻寒恭敬的开口。
坐吧。苍老有力的声音响起。
叶轻寒闻声坐下,模糊的视线里看不清叶老将军的脸,以至于有片刻的失神。
为什么要回来?
叶老将军的第一句话,令叶轻寒一愣。
我不信你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撒城行动即使有难度你也不会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判断!
老人的拐杖重重的敲击在木板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叶轻寒无奈的一笑,终是瞒不住啊。
听说最近您在给小贺相亲?
男人没有直面回答,反而问起了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
哼。叶老将军恼火的瞪着他,小贺的事情不劳你操心,他已经有了心怡的对象,下个月就订婚。
叶轻寒面色淡淡,对此毫无反应。
是盛夜的小公子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他对小贺并无感情。
叶老将军笑了,你是没弄错,但小贺的未婚夫并不是他。
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不用费尽心思派人去查了。
是柳家那小子,你也知根知底的,柳稚。
话音刚落的瞬间,叶老将军看见自家孙子镇定自若的表情瞬间破裂。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的呆着吧。叶老将军缓缓的站了起来,帝都,已经不是你印象里的帝都了。
叶轻寒听着那越走越远的声音,整个人被冰冷所笼罩。
确实帝都已经不是以前的样子了,那人还会是以前的人么?
他坐在昏暗的书房里 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
将他和柳稚摆在天平的两端,无论如何摆放筹码,那人的心都是偏向柳稚的。
让任何一个人选择,恐怕都会选柳稚吧。
叶轻寒缓缓的站了起来,冻僵的身体依旧挺拔威严,但脸上却显露除几分疲惫与灰色。
柳稚是小贺的发小,叶轻寒比两人大三岁,虽然仅仅是三岁却跨了一整个年级,所以贺崇之喜欢追着他的步伐紧随其后,而柳稚因为身子弱踉踉跄跄的连贺崇之的步伐都没追上。
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人,三番五次休学养病的人,最后会成为一名军医悄无声息的跟着贺崇之上了战场呢。
他每日每夜倾听着贺崇之如倒豆子般的苦水和相思,忍受着内心的酸意和委屈。为男人以身试险,差点把命都丢在了那里,却死死拽着贺崇之的手打算死在一起。
如今终于苦尽甘来,他叶轻寒拿什么争?
就凭着他拿捏着男人的喜欢每一次都将其抛至脑后赢取战功么?
他给贺崇之的,是一个缥缈虚无的幻想,也给了自己心存歹念的机会。
如今他终于想通了,放下一切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