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雷寅双摇着他的膝盖,看着他又道:“您看我是千好万好,可别人看我就未必了。那天三姐还说,像我这样满脑子古怪念头的,大概也只有嫁给从小一起长大的才不会被人嫌弃。我算了算,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也只有小兔还没有娶了,我除了嫁他,也没别的人好嫁了呀。”
她话音一落,雷爹看着她的眼神就是一阵古怪。
一旁的花姐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了——这丫头,为了把自己嫁出去,竟自污至此!
“而且,”雷寅双摇着她爹的膝盖又道:“小兔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什么禀性您能不知道?你也别担心他会欺负了我,从小就只有我欺负他的份儿,他再不敢跟我造反的。再说了,怎么说如今他也算得是个才俊之士了吧,才十六岁就在上书房当差了,朝中可没几个他这样儿的,且他还是镇远侯世子,将来妥妥的一个一品侯,我嫁了他,则是妥妥的一品诰命,这等好事,哪儿找去?”
顿时,花姐忍不住了,扭过头去就笑了起来。
雷爹则一脸无奈地看着雷寅双道:“你就这么想嫁他?”
雷寅双摇着头道:“嫁他倒是要嫁他的,可也没那么急,怎么说我才十五岁,还想逍遥两年呢……”
她这话,却是勾得江苇青立时就横眼看向她。
雷寅双只当没看到他那不满的眼神的,看着她爹又道:“还有一点,小兔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外甥,我嫁了他,多少也能叫朝中那些总认为您不可靠的人改一改印象不是?”
就在她搜肠刮肚地想着她嫁给江苇青还有什么好处时,王伯忽然在门外禀道:“宫里有内侍来宣世子爷进宫呢,说是太后召见。”
雷寅双立时便猜到,应该是昨晚那侯府里出了人命案的消息传到了宫里,宫里不放心江苇青,这才特意招他进宫的。
她回过头来,正要跟江苇青说话,却是忽地一捂嘴,吃惊地指着江苇青道:“你的脸……”
就只见江苇青的脸上似开了五色染坊一般,除了两颊上被她打出的两个巴掌印外,额头嘴角处还有被雷爹的拳头扫过的一片片青紫,更别说那被包裹成粽子模样的左胳膊了……
太后召见,江苇青是不可能不进宫的。可他若以这样一副凄惨模样进宫,吓坏老太后此其一,把他揍成这副猪头模样的雷家父女俩肯定也讨不到好……
“这、这怎么办?!”花姐一阵跺脚。
☆、第122章 ·坦白
第一百一十五章·坦白
这一脸的青紫,便是用粉去盖也盖不住的,好在江苇青一向诡计多端,只略一思量就想到了借口,又安慰了雷寅双和花姐一番,便随着内侍进了宫。
果然,他顶着这样一张脸来到慈宁宫时,险些把老太后吓出个好歹来,忙不迭地问着他怎么回事。
江苇青笑道:“没什么,昨晚我送忠毅公夫人回府后,原打算回家的,可不知怎么从街角窜出只野猫,惊了我的马。我一个没防备,就从马上摔下来了。雷夫人怕我有个什么长短,就硬留我在她府上住了一晚。也亏得我留在她家了,今儿一早才听说我们家里遭了贼,还伤了人命。若我在家,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太后听了,不禁念了一声佛,一边命人去招太医一边心疼地捧着江苇青的脸道:“可你到底还是伤了。瞧瞧这张脸!”
江苇青笑道:“一点皮肉伤而已,几天就好了。”又转移着太后的注意力道,“我那一摔,把雷夫人也吓得不轻,今儿都没许我回去。后来还是小厮回家替我拿衣裳时才听说家里出了人命案,好像还说我大哥房里还出了什么事,可具体怎么回事我就不太知道了。我正准备回家看看呢,您就召我进宫了。”
若论起爱八卦这一点来,老太太和板牙奶奶以及雷寅双都是有得一拼的,所以江苇青才拿江大的事勾着老太后转移注意力。
可他却显然低估了太后对他的关爱。若他好好的,老太后不定还乐意跟他闲聊八卦,这会儿见他这么一副凄惨模样,老太太心疼得什么似的,哪里还管得别人如何,只连连催着太医。
而更叫江苇青没料到的是,他那里如此说谎,原是想要引着太后觉得,正因为雷家人才叫他再一次避开了一件险事,可他哪里知道,老人家的想法有时候很是偏执,比如他这里着意说的是因为雷家人留他过夜,他才避开了侯府的危险,老太后听了,却将重点放在他是送雷夫人回家才遇到惊马一事上。所以,虽然太后嘴上什么都没说,心里已经暗暗把花姐给责怪了一番。
不一会儿,那医正就领着一队太医急急赶了过来。
好在这会儿江苇青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且那被打出来的青紫和摔出来的青紫原就区别不大。唯一会露馅的,只有江苇青胳膊上的那些刀伤。不过,江苇青以怕疼为借口,抵死不肯叫那些太医拆了他胳膊上的绷带,倒也蒙混了过去。
这般混乱了一阵子之后,直到太医向太后再三保证,世子平安无事,老太后这才放宽了心,然后才有精神跟江苇青八卦起他家的那些是是非非来。
虽然从出事到现在尚不足一日,且侯府早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新房里竟有着一男二女——重点是这三人还全都光着——这等奇事又岂是能封得住的?人心总爱猎奇,更爱这些有关男女的禁忌话题,何况人之劣根本性中原还有爱炫耀的一面。那些留下通宵喝酒的人,便是被侯府好吃好喝好招待着,得知这种别人不知道唯有自己知道的奇事后,哪有不往外卖弄的。因此,只不到半日的光景,这件事就在京城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倒是侯府里死了个下人的事,只被人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谁知道你家里是怎么回事!”老太后一脸鄙夷地道:“你那个祖母,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个头脑好使的,如今就愈发的昏聩了。偏你那个爹也是个银样蠟枪头,表面精明骨子里头糊涂。还有你那个哥哥,小时候看着倒还好,对你也是真心的好,只自打你丢了后,他许是生出了什么非分之想,如今竟越看越不像话了。俗话说,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他若是个好的,怎么可能会出这样的事,不定他俩之前就有……”
说到这里,老太后忽地一顿。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可不是她的那些老姐妹,这些话可不该说给一个小辈听,何况这还是有关着江家的家丑。
她赶紧更正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打听了,省得脏了你的耳朵。倒是你家里,真得有个能挑得起事的能干人站出来好好整治整治才行。如今你也十六了,你家老太太和你爹的眼光我可信不过,我得好好替你把着关,怎么也要给你挑个出身好又能干的姑娘,帮你撑起内院,省得你再像今儿这样,叫你家里拖累了你,还叫别人看了你的笑话。”
江苇青听了,心头顿时一动。他原没打算这时候跟太后坦白他和雷寅双的事的,可因着雷寅双才刚向他挑明了心迹,雷爹那里虽然打了他一顿,可那眉眼间的无可奈何也早叫他看在了眼里,想来叫雷爹点头也只是早晚的事,如此一来,江苇青便怎么也按捺不住了,蹲在太后身边看着她道:“其实,我心里早有人了。”
太后大惊,不由看着江苇青一阵瞠目结舌——虽然她这会儿跟他说着结亲的事,其实在老太太的脑海里,还把他当个孩子看待的。她正想像着江苇青大概会因着这个话题如何害羞,她又要如何调侃于他呢,偏他居然回她,他心里已经藏着个人了……老太太一时很有些接受不能。
而这会儿的江苇青,虽然那脸上身上胳膊上到处都在疼着,却因着雷寅双的表白而叫他心里一片甜蜜。加上老太太的话正好又说到这里,叫他心里美得直冒泡儿,只恨不能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此刻的喜悦。他握住太后的手,絮叨且甜蜜地给太后讲起那些年里,雷寅双是如何陪着他,护着他,如何关心着他。他越是回忆着过去,心里就越是甜蜜,越是觉得自己终于熬到了苦尽甘来,深陷幸福中的他,哪里还有功夫去注意老太后那越来越不对的眼神。
他那里说着雷寅双是如何护着他,如何为了给他进补不顾危险上山逮鸟抓兔子时,老太后的第一反应却是:这雷寅双哪有一点像个女儿家!
他说着他和雷寅双如何两小无猜,如何相互关爱时,老太后想到的却是:这丫头竟野到不知男女大防!
他说着雷寅双的性情如何直爽,待人怎么热诚时,老太后则一下子就想到:这样一个看着就没什么城府的姑娘,怎么可能帮着江苇青撑起他家那已经一团乱的后宅!
他那里对未来有着多少的憧憬,太后心里对这桩婚事就有着多少的不看好。
虽说从某一方面来看,太后也就只是个寻常的老太太,可怎么着她都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太后了,那眼界和处变不惊的能力,便是比不上她儿子天启帝,肯定要比一般人家的老太太强得多。因此,虽然她心里不赞同,脸上却是一点儿也没有露出痕迹,只一边听着江苇青说话,一边细细打量着他那两眼闪亮的模样。
江苇青的母亲出生时,太后已经快四十了。她一生只育有一子两女,如今两个大的都活得好好的,唯有这幼女竟早早就没了,只留下这和他母亲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外孙。江苇青既是她唯一的一个外孙,也是逝去的女儿留给她的唯一寄托。加上这孩子自小就多灾多难,她总想给他最好的一切,偏因着她是太后,又是外祖母,便是再怎么心疼这孩子,她也不能越过江家去,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给他很多很多别人所没有的东西……
太后再没想到,她给得越多,江家人就越觉得她这是在压迫着他们要对江苇青好,程老夫人和镇远侯江封就越觉得面对江苇青时有压力,以至于最后干脆彼此避而不见,省得江苇青那里出了什么事,倒叫他们受了连累。因此,江苇青才活得那般寂寞又孤独。而在太后所不知道的那个“前世”里,失踪后被重新找回来的江苇青,因着江承平的谎言而没敢把他的遭遇告诉别人,所以太后根本就不知道他曾被人拐走过,却因他的残疾而对他愈加予取予求,偏又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精神上的孤寂,以至于后来的他变得越来越偏执和暴戾,最后叫所有人都对他失望至极……
看着江苇青那含着热切的眼,太后心头不禁一阵古怪。
别人或许不知,她却是再知道不过,自己这个外孙自幼对谁都是一副疏离冷淡的态度,便是失踪三年被寻回来之后,他于待人接物上要比小时候好了许多,可骨子里对人的提防却是一点儿也不曾变过。太后总以为,是他被拐之事造成他如今这样的性情,可这会儿听着他絮絮叨叨地念叨着雷寅双的好……
好吧,老太后吃醋了。
自古以来,那婆媳就是一对天生的冤家,没一个做婆婆的会认为天下有能配得上自己儿子的女子,便是江苇青只是太后的外孙,太后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
何况,她的逸哥儿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有才学,虽然江苇青自己从来没向她夸耀过,太后仍是从别人那里知道,京里年纪相当的女孩儿中,许多人都把他当作是最理想的夫婿人选的。太后心里也暗暗想像过,要给他找一个秀外慧中、家世一流的好姑娘……而那雷家的丫头,且不说她爹原还是个反叛,只她这人,看着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乡下野丫头。更别说她那看着就没什么城府的性情,作为朋友,陪着逸哥儿玩耍倒也无妨,可作为未来的侯夫人,她显然是不够格的!
更何况,上一次江苇青因她断了腿的事,太后可还记在心里呢!只从这件事上,她就觉得,那雷寅双跟她家逸哥儿的八字不对。
而且,太后也相信,逸哥儿之所以看上她,不过是因着他遭难时,她曾伸手帮过他的那一点情谊罢了,等他再大些,不定就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