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天启帝笑道。
雷寅双看着那些已经纷纷在开拔的军士们道:“要不,您先走吧,我在这里等我弟弟。”
王朗立时道:“我陪她在这里等着。”
天启帝岂能叫他们如愿了,便笑道:“不急,我们一起等。”
“可是,”雷寅双指着那指挥着军士退出空地的刘棕,“你的人都走了……这,不太好吧?”——这也太不安全了,万一这时候冒出个什么刺客来……
天启帝笑道:“才刚你不是说,我们太过扰民了吗?所以我叫他们分批撤出去,省得又扰了民。”——怎么说天启帝都是个马上得天下的开国皇帝,加上他们在这片空地上扎营前,早将里里外外梳理了一遍,如今不过是拔营,又不是扎营,便是这会儿身边护卫少了一些,天启帝自认为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说话间,到底有人过来请着天启帝启程。
那踏香见有人靠近过来,立时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天启帝安抚地摸了摸它的鼻子,它这才安静下来。
这一幕,不禁又把雷寅双的眼给勾了过去。
她这目不转睛的模样,不由又逗得天启帝微笑了起来。不管这孩子出身如何,可以看得出来,那鬼师把她教养得很好。虽然偶尔也知道对人动点小心眼儿,却是依旧从骨子里透出股天真烂漫的味道来。如今天下承平日久,没了外在的敌患后,朝中各派系间的争斗便愈发的厉害了起来。比起那些勾心斗角,天启帝忽然就觉得,这孩子这样也挺不错。
于是天启帝微笑着,招手叫过雷寅双,又拉过她的手放在踏香的背上。
雷寅双先是一阵开心,又是一阵狐疑,然后扭头看向天启帝。看着她那不知掩饰的开心和疑惑,天启帝唇边的微笑不禁更加扩大了一些,拉着她的手在踏香背上摸了两把。雷寅双立时忘了一切,果然开心地弯着眼,在踏香背上一阵上下其手。
她早注意到了,这匹大黑马的脾气可不好,似乎除了天启帝外,谁都近不得它的身。如今它却乖乖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摸了个遍,于是雷寅双不禁又是一阵脑洞大开,以为这马儿也跟那狗似的,主人家介绍是朋友的,马儿也会把主人的朋友当朋友看待。
她正想问一问天启帝是不是这么回事时,忽然就听到天启帝偏头吩咐着人给她也备一匹马。
雷寅双的眼不由又是一亮——天启帝唇边的笑意则忍不住又扩大了一些。他发现他极爱看这孩子那不加掩饰的欢喜神情,看得他都忍不住跟着开心起来。
“给我的?!”雷寅双不禁一阵跃跃欲试。
一旁的王朗听了,赶紧出来拦着她道:“她没骑过马,还是我带着她吧。”
雷寅双脸上的神采立时灭了下去,噘着下唇道:“我骑过驴的……”
于是天启帝又发现,不仅她开心的模样逗人,这不高兴的小模样也挺逗人的。
天启帝就跟发现了什么新玩具的孩子似的,便是高公公那里三催四请,他依旧在那里跟逗猫逗狗似地逗着雷寅双。
雷寅双又不是真傻,岂能看不出来这“皇帝佬儿”的恶趣味。何况镇子上有着同样恶趣味的叔伯婶娘们可不在少数。雷寅双自小就总被人那么逗着,所以她也算是“斗争经验”丰富了,便是忌讳着那位的身份不敢真甩了脸色,时不时装着个懵懂无知的小孩模样,拿话讽他一讽,她还是能做得到的。
就这么又过了约两三盏茶的时间,小兔和板牙竟都还没有过来,雷寅双不禁有点担心起来了。听着刚才的哨子声,她觉得小兔离她应该不算远,板牙倒是要稍微远一些的。可都这么一会儿了,小兔怎么说都该已经到了才是,却不知为什么,竟还是没看到他的人影。
雷寅双哪里知道,小兔可比她精贼多了,听到她的骨哨传来方向不对,小兔立时就提高了警觉,并没有冒冒失失地就这么跟过去,而是小心谨慎地先把自己藏了起来——也亏得这时候那些军士们都在忙着拔营,加上天启帝命令撤了大部分的防卫,才使得他这么轻易就能靠近过来——等他看到那些御林军时,岂还能不知道,他家虎爷怕是又跟他舅舅撞上了……
他这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相认,却不想,那林间空地上忽然就乱了起来。
原来天启帝经不住高公公的再三催促,便翻身上了马,却依旧没有走的意思,而是坐在那马上继续逗着雷寅双说话。
雷寅双一边胡乱应付着他,一边仍是一副很眼馋的模样打量着那踏香。
踏香是匹脾气暴躁的大公马,除了主人,平时都不许人靠近它一尺以内的,这会儿有这么个小不点儿老贴近它站着,且还拿一副叫它腻歪地眼神盯着它,便是这会儿主人骑在它的背上,踏香仍是不满地刨了刨蹄子,又打了个响鼻。
天启帝见它不耐烦,便拨着马头在原地转了个圈,一边继续跟雷寅双说着话。
话说天启帝拉着雷寅双的手去摸过踏香后,虽然那大黑马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各种不屑,雷寅双却依旧一厢情愿地认定,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好吧,就算还不是朋友,好歹也该算是熟人的。于是,当踏香转过半个身子,拿那块显眼的梅花斑对着雷寅双时,她神使鬼差般地伸手在“朋友”那丰厚的马臀上摸了一把……
踏香可是匹战马,货真价实的战马。雷寅双的手指才刚轻触到它的臀上,它便敏感地往前一窜,又嘶鸣一声。于是,雷寅双便目瞪口呆地看到,那原本端坐在马背上的大兴皇帝,就这么一下子被甩下了马背……
不知是谁短短地惊呼了一声。惊呼声里,明明看着已经年近五旬的天启帝却是身手矫健地……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随着一阵破风之声,在他滚过地面上,竟深深地扎了两支利箭。
“抓刺客!”
顿时,四周响起一阵呼喝,只眨眼间,天启帝就被一群身材高大的武士给团团护住,其他人则十分利落地分成几组,一组人马顺着那箭射来的方向追踪过去,一组人马重新组织起防线,另一组人马,则不客气地将几丈以内看着可疑的人全都掀翻在地……
所以,雷寅双这里还没回得过神来,就已经被人拢肩头抹二背地捆了个结实。
一旁,王朗和那个倒霉的县太爷,以及徐县上下所有的官僚衙役们,这会儿被那些拿着钢刀的武士们像赶羊一样全都赶到一处,又压着众人在地上趴好。
就在雷寅双吃惊地张大着嘴,看着空地上这一团混乱时,搜索着林间的两组人马同时发出一阵呼喝。只眨眼间,从两个方向各掠过来一队人马。左侧的大汉腋下夹着板牙,手上还拿着把折断的弓和一只箭筒。而右侧,小兔也叫人以同样的姿势夹在腋下带了过来。这二人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板牙一直在踢打怒骂着,小兔则是自始至终没吭过一声儿。
汉子随手将小兔和板牙往地上一扔,立时过来几个大汉将他俩和雷寅双一样,死死压实在地上。然后那为首的汉子才拿着那张断弓去回禀天启帝。
此时天启帝已经在一张马扎上坐了下来。他的周围,屏风似地立着十来个大汉,外头已经先行开拔的人们听到里面动静不对,正纷纷又往林间涌了过来。天启帝却是没搭理那些人,只看着那个上前回话的大汉。
大汉一边献上缴获的断弓和箭囊,一边瓮声瓮气禀道:“禀主上,人赃俱获。”
☆、第67章 ·逸哥儿
第六十一章·逸哥儿
高公公将断弓呈给天启帝时,天启帝却是看都不曾看向那只断弓。
他正一脸阴鸷地盯着雷寅双,努力压抑着心头翻腾着的一片愤怒。
略过了片刻后,他才意识到,这愤怒竟是一种类似于被背叛的感觉。虽然就在刚才,他还在想着,便是他挺喜欢这孩子的,若那“鬼师”打算拿这孩子的身世做文章,他也不介意掐断故友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血脉。
此时雷寅双被两个军汉按在地上,高高抬起的脸上挂着一目了然的惊诧和呆滞,显然眼前的袭击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她这神情不禁叫天启帝的怀疑稍稍松动了一下,不过转眼便又沉下眼眸。
确实也不怪他多疑。他之前是没往那个方向想,如今却是越想越觉得此事处处透着算计。且不说他在江河镇上跟雷寅双是不是真的偶遇,那苗家顶子村的事却确实是这孩子向他提起,他才兴起要上山一看的念头。而之所以选了在这一片林子里扎营,则是底下人听了徐县县令的建议。徐县县令则又是听了王朗的建议……至于闯营的雷寅双,显然再一次做了枚诱饵,所以她才会对他说那么一番话,叫他撤了身边大多数的警卫 ,这才叫那两个小子有了可乘之机。
——可见“脑洞”这玩意儿,不是只有雷寅双一个人独有的。
天启帝眯缝着眼盯着雷寅双时,被人反剪着双手压在地上的江苇青则维持着跟雷寅双一样的姿势,高抬着脑袋,寻找着雷寅双的踪迹。
许是怕他和板牙会跟雷寅双“串供”,那些军汉并没有将他和板牙跟雷寅双扔在一处,而是单独扔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