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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捌 江c(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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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全然意气用事吧,他不远千里过来是想如何用她?

应传安早有预感,到了该捅窗户纸的时候觉得吐字都滞涩:“殿下找我…做什么?”

“王佐之才。”

陈禁戚抱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没头没尾的。

应传安警铃大作。这四个字后来可没评过正儿八经的宰相,都借以称赞乱世奇才,现在这种局势下哪是在夸她。

这不会真的想造反拉她入伙吧。看起来像。

应传安眉头紧蹙,“…不敢当,殿下谬赞。”

“她是这么说你的。”他继续道。

“……谁?”

对于她的疑问陈禁戚不为所动,似乎在自言自语:“她对你很感兴趣。向来很感兴趣。”

应传安往后退一步,半只脚踩进水里,湿了鞋跟,寒气顿时蹿出来。她无暇顾及,追问:“她是谁?”

“还能是谁。”他看起来恹恹的,声音随时能淹没于河水激流声中。

“陛下?”她猜测。

他没有回答,接着陈述:“她对你很是推崇。连带着对你的父母也大加赞赏。”

“是,皇恩浩荡。”应传安假定,抛出引子后揣摩他的表情。

陈禁戚眼神依旧淡漠,周身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在追忆,总之是没有反驳这个说法,那么话中所指之人的八成就是当今天子了。

至于皇恩……在应传安看来并非如此,很难说这皇恩真不真实,把应家的兵符收了又对她处处提防,不可谓不忌惮,遑论推崇赞赏。

“天家重德,我自当兢业报国,任是风雨飘摇,也不可做乱臣贼子。”她口上表忠心,心里已经乱作一团。

无论意图好恶,陛下对她的绝对是重视的,而这重视究竟从何而来。这疑问已困扰她多时,其中诡异让她难以细想,而今连旁人都有所察觉,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莫名其妙的关注时间不短,这问题就更严峻了。

但是她入京前前半生的行迹跟皇家半点不沾边,甚至连入仕都没考虑过,怎么就让陛下注意上了呢。

若说她名声在外君主惜才,一是应传安自知自己当年名气不至于此,朝廷也不是捡破烂的;二是哪有惜才的君主给将门之女任谏官的职的,术业有专攻啊,这一通乱点鸳鸯谱叫公文给她折腾的…恍然觉得握剑持弓是上辈子的事了都。

“风雨飘摇。”陈禁戚复述一她的用词,听得应传安一激灵,现下到底是陈家江山,搁人面前说这确实是不知死活了,他却接着说,“时不我待——应知县觉得,事已至此,该如何抉择?”

“………”

操。

应传安把脸埋进掌间,捂了许久才抬头。

她声音在发颤,苦笑道:“殿下真叫我为难。”

“顺势而为罢了。”

“我却不愿顺势。”应传安平复呼吸,往前走了一段,掉头看向他,“英雄拔剑,苍生历劫。再如何我也不能做那拔剑的人。”

再者是,大动干戈在她看来是如此拖沓累赘的事,无论是三天无关外人的宫变还是十年祸及天下的角逐,到头来什么都不会变,想谋反的依旧想谋反,想起义的依旧想起义。

就该坐一块儿打盘叶子戏谁赢谁当皇帝。

显然天下能说得上话的人中没人这么想,天下说不上话的人中同样没人这么想,若当真一场叶子戏就有如此作用,那这叶子戏今后就开始不用纸牌打了,都换成活生生的血肉和兵戈;打起来也不讲以像四时,开始讲天时地利人和了。所以血泪长存。

“能拔剑的人,又岂是不愿就能不做了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愿意,只是不愿意。”应传安注视着他,幽幽叹道,“哪怕是殿下呢。殿下愿意么。”

“我愿或是不愿,有区别么。”

应传安回想起不久前余家小公子的生辰宴,面上盛况空前,实则珠胎暗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一人可断,一家可断的事了。山欲倾颓,谁都想找处高地避一避,山陵崩了,山邱如何不显高呢。

她感到突如其来的疲惫,还是摇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不能两面三刀。”

给陈禁戚听得嗤笑一声:“两面三刀。”

这念得应传安心虚了一下,她很快调整过来,扬起笑脸道:“谢殿下赏识,但是恕难从命。”

“好。”陈禁戚早有所感,从之如流,“那么便一码归一码了。”

“……”

应传安了然,这是要秋后算账…不过是要算什么账。

但他说的对,她确实没做几件对得起他的事,算起账无论算什么都不得了。应传安瞥了眼脚边湍急的河流,感受了下愈发剑拔弩张的氛围,当即拔腿就跑。

“我若当真想做什么,应知县以为自己还能在这站着。”

声音从身后传来,端是漫不经心,于是应传安停下了。

她心里盘算了下,自己手上确实没什么筹码,论实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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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一个连衙役都敢上来欺瞒的知县能在这俩势力间挑挑拣拣,有这待遇属实是给她面子了——话说这面子还尽来自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她没什么抵抗的资本,又做了多少以下犯上的事,能活到如今多少是算他心胸宽广,现在才担心这个也没用。

何况乱世称当明主得惜才,皇帝一通提拔下来她现在也算名满天下的贤才,杀了她名声不好听,不值当,她大概死不了。

“殿下想如何?”应传安利索转身。

“公事如此,私事呢?”

“私事…”她琢磨片刻,终于明了他指的是什么。

陈禁戚点棋似的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几天前的,吻回来。”

“……”

她还被话题的转换震撼着,脚已经不由自主向回走去,等到停在他身前,呼吸可以相互感知。

她愿意吗。应传安问自己,指尖托起他的脸,掐着他的下巴将他勾到了可以轻易碰到的高度。

好漂亮的脸,她后知后觉。

哪怕不动声色也够摄人心魄,灵肉亭和,心神相调。哂颦冁嚬,骨气风节纤毫毕现,稍稍抬眼就尽露上位者仪态,难怪镇的住满堂心怀鬼胎之人,掌得住手下千军万马。

她指尖细细摸过他的唇瓣,叫陈禁戚下意识抿唇,倒像是上赶着含她的手指,他反应过来后也确实这么做了。

应传安呼吸急促了一瞬。

或许她可以试试公私分明呢,不当同路人还能当心上人。

体温交融,应传安亲上他的脸颊,这不是她的睥睨之态从何而来,又是怎敢在门,他是天生该做那些事的人,这是还未发生的既定事实。

应传安来不及多品味这直觉后的含义,匆匆错开视线闷头向远处走,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所有人都不相信真的将有乱世到来。她不想看到他,只想避得远远的,离他带来的波涛汹涌的预感远远的。她厌倦了猜测和惴惴不安,这些只存在于笔下嘴上的细若游丝的呓语,比真正的灾难还要折磨人。

“前面有一家书肆。”陈禁戚道。

“嗯。”她心不在焉。

“门前排队的人都挤都街上了。知县不去关心关心?”

“……”

二人走到店前才听清那乌泱泱的人群都在叫嚷什么。他们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再理一理,能发现最中心有一个男人一直在与店家对峙。

“你家这本书一直都是卖二十文的,怎么偏偏到我们这里就涨价了?”

掌柜的表情非常难看,“公子,您这也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东西要看世道定价?现在朝中盛行这辩法文风,学子间供不应求啊。”

“前些日子盛行《三行议律》,你们涨价,现在变成这本,你们还是涨价!一群投机取巧的逐利之辈……”

“公子你这说的,我们商贾之流不逐利那做什么生意。再说,我们就差亏本了,公子是不知道,最近漕运停了,几个商行都缺货,自然样样东西都要涨价来填补亏损的。”掌柜的笑了。

“等等。”

众人都往发声的人看去,应传安站出来,继续道:“敢问掌柜的,漕运为什么停了?”

“这……这姑娘是什么人?”掌柜的被问愣住了,看向那个和他拌嘴的男子,“也是你们书院的?”

“不是。”应传安回答他,心中的烦躁快止不住,脸上还笑盈盈的,“还请掌柜告诉我。”

掌柜的语噎,后知后觉地闭嘴,“姑娘听错了,什么东西,我从来没说过……”

“……”

他说完,对一行店员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上来,向围观的众人躬身道歉:“各位散了吧,我家今天打样了。”

那群书院学子茫然地看着,还要说什么,但店家全然不理会,一行人息声,往店内走,掌柜的面色急促,步履匆忙,结果被拦在门槛边。

见还是那个姑娘,他神色不善:“小娘子还要做什么,不要打扰本店休息。”

应传安道:“郧阳的漕运什么时候停的。县令知道吗?”

“你…”掌柜的看她就是不让开,朝周围人示意,然而,手势没打完,眼前就多了什么东西。

“我劝掌柜如实告知。不然来问的可是衙门的搜校队了。”应传安晃了晃手上拎着的令牌,并非知县令印,只能看出是县级手令,只要在郧阳做生意,就不可能不认识。

“……”掌柜意识到这不是善茬,凝重起来,盯了她许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漕运…这,去港口看看都能知道,就是前几天的事。鬼知道为什么停了,我还想知道呢。”

应传安笑而不语,慢慢走进店铺,径直走到柜台后,拉开台子的抽屉。

“苏氏商行。”她念出算盘上刻的小字,“明天就查你家了,连着苏氏门下所有商铺都查查吧。”

“掌柜刘孝喜。”应传安继续,“再顺便看看刘家的赋税,不知道和收入相不相符。”

“等等…等等…”刘孝喜走进来,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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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一把合上,“姑娘…姑娘随我进里边说话。”

应传安看向门外,陈禁戚没有进来的意思,而是向她轻轻勾了勾手指。

“…怎么了?”应传安走过去,袖口一冷,她体会了下,摸到了坚硬的刀鞘,是一柄匕首。

陈禁戚放下遮掩动作的披风下摆,没有多说一句,退到人群中。

书箱成栋放置,应传安缓步走在其间,感觉能听到溢出来的文字。

“这就是你们家库房?”她蹲下,翻查放置较矮的一箱箱的书箧。

手下的书纸质劲韧,装帧齐整,墨香阵阵,成色甚新。看来他家生意很是兴旺。

刘孝喜不语,静声跟在她身后。

见他没有回应,应传安自顾自蹲下,刚碰上那箱书,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嗡鸣,她骤然回头看向他,另一只手悄然摸到刀柄,提起戒备,“刘掌柜很紧张吗?”

“恕我多嘴,书籍珍贵,近来运输更是艰难,姑娘还是下手轻些为好。”刘孝喜这句话倒是真情实感。

应传安瞥到他按在腰侧的手,心下推断好走势,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回道:“自然。”

下一刻,她闪身躲到一边,背后袭来的刀刃迅速割断她的发带。

发丝散乱,应传安笑出来,多少年无人对她刀剑相向。面对他刀口下急促攻势,她连连避开,手上的匕首一时间没舍得捅过去。

“刘掌柜,店里死人不吉利啊。”

“你怎么偏偏注意到了呢,”刘孝喜面目已然扭曲,注意到她尽数避开,心下一凉,手上章法全乱,“怎么偏偏要…”

应传安看到他出招混乱,猜他全然没有功底,估计是打算从背后一击制敌,没想到居然叫她躲开。

难怪,这掌柜虽说是商贾,但一身书气,或许先前不曾涉身杀事,这样的人竟然沾染了上了这般大逆不道的事。心中分析之际,她手中的匕首已然架到他脖子上。

“刘掌柜。”应传安在他喉间比划,略带惋惜,“现在可以全盘托出了?”

她拿这威逼的法子问过不少人,那种抵死不从的情况少见,刘孝喜不例外。

应传安按他所说,打开了几个箱子,它们都堆在角落,试图避人耳目,刚一拆开,一串金戈交撞的声音,刀剑滚落,寒芒刺目。

应传安闭了闭眼,压下窒息感。此时,在她脚边散落的好像并非几柄刀戈勾铩,而是所有有识之士,达官显贵们早有猜测的,盘旋在所有人头上的猜想,鲜血淋漓地坠落实地。

刘孝喜脸色发白,坐倒在地,“我就只负责收货做假账。上头每次都会少给三箱书,再叫我通过涨价保持账本能对上,别的我再不知道了。”

应传安听他说完,脚尖踢了踢那堆兵器,“那这些呢?”

“这个我真不知道!私藏兵器可是大罪!”他激动道,“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收到的货对上了,我本来想着还能捞一笔,结果谁知道打开是这东西!”

“看来这些本不该送来的,是他们不小心给你了。”应传安能猜到大概了,此时,她如此不愿意承认,那个早有预感的事马上就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刘掌柜,我问你,你们除了漕运,还通过什么方式拿货?”

“有些书籍珍贵,所以还有一批货,会找镖师押镖。”

“也就是走陆路了。让我猜猜,是不是不论远近,你的上头都要求押货必须走北容山?”

“…是。”

北容山山匪横行,按理讲,商队避之不及,谁赶忙往上凑,不就是上赶着被抢吗?就是上赶着被抢。

应传安笑了一声,把匕首从他脖子上放下。

她给自己束发,悠悠踱步至库房门口,轻声道,“你们先前少的货,都是这类玩意儿,每次路过北容山,山匪就会来劫走这些走私的东西。”

“刘掌柜可看清楚了,”应传安指向那些箱子,“箱子的四个角都画了红标。北容山的山匪和上去送货的对这里边是什么心知肚明,里应外合。”

她说那群山匪怎么不抢大商行,专挑小商队下手,本以为是恃强凌弱欺软怕硬,结果是因为大商行们上赶着送啊,哪里需要抢。

她不是讲给刘孝喜听的,但看着他随着她所说的,身体抖如筛糠,脸上浮出了她所熟悉的恐惧,那是她在幼时见过无数次的神色,不久后将与天下人如影随形的神色。应传安确实想折磨他,见他如此反应,笑着继续说。

“让我继续想。漕运停运,是被人拦停了吧。而且,就在郧阳这块儿拦停的。漕运运河被堵,水塞不通,分流他处,以致周围河流湍急。你们几个商行联合漕帮把消息锁起来,不上报情况,郧阳又物资丰足,反正只要商人不说,谁也察觉不到物资少了。所以,至今,县衙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们对官府的人一向瞒得紧。”

“你们要做什么。”事情至此昭然若揭,应传安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看他的眼睛,“你们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吗。即使圣上不追究,你们有一个敢承认你们要发起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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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匕首递给他,帮他用颤抖的手握紧刀柄,“你们要拔剑而起,你们要伏尸千里,你们要杀人。”

她停了会儿,才把那个词说出口:“你们要谋反。”

“……”

“你早就知道。你博览史书,通晓五经,你能猜测到,但是你不敢信。”她说的无波无澜,放开他的手,一步步往后退。

“你不是唯一一个,苏氏商行也并非唯一一家。郧阳官商勾结,早就不知道走私了多少甲胄,多少粮草。三年前,上一任郧阳知县将粮食尽数给了那群贼寇,导致郧阳粮价失调,便谎播旱灾向外征粮收稻,也不算假话,毕竟郧阳当时确实无有一粒存粮。”

“你们用天子的钱,百姓的税,去养一群烧杀抢掠的贼,去谋陛下的反,去杀他们的亲人。”

来时就日薄西山,现在已经到了夜半,整条街市的人去尽,只有一个人,伫立在月色中。

“怎么样?”

“……”

真没想到能在门口看到他,她以为他早该回去了。

月光如银,应传安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她的下裙,从腰到尾摆,有一串殷红的血液。

“打起来了?”陈禁戚把披风递过去。

应传安垂着眼,接过披上,似是疲惫至极,点头:“他自杀了。他命不该绝,但我不知道还能责备谁。”

“……”

“殿下。”她突然喊到,“殿下。”

“什么?”

“……”话到嘴边,应传安脸上又浮起那类笑容,改口道,“殿下陪我回去吧。”

他没有应声,但三息过后,二人一同抬脚往府邸走。

郧阳夜里也没人点灯,只有星月还在,此时晦暗不明,周遭环绕的云层诡谲。不知何时起,明月变成这副模样了。

陈禁戚停下,她随即驻留在原地。

应传安看到他的眼神,露出了上次挑灯夜谈时的表情。

她偏爱将一切都说的不明不白,意味深长,不允许自己受到探究,甚至不允许旁人有窥探自己的想法,她不愿意把自己展露无遗。一旦有人对她维持出来的谦谨宛慎的外表有所质疑,对她刨根问底,她会不知所措,以至于自暴自弃。

然而此时此刻,她将自己打开,把一切写在眼底,再直直望向陈禁戚。

她神色一向恬淡,势必将内里的东西捂得死紧,不允许他人窥到半分,表面上又通常太过柔顺,仿佛何等事物都能承受,就宛如日晷一般,随着外物轮转而投下不同的影子。实则,无论旁人如何劝说,她严防死守的内里半点不变。她可以轻易做出违心的举动,但难以发自心底地认同。

可是,她所熟悉的自己,她坚守的自己,无法预测这条路有多远。

时辰,远近,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她站在两处天地的交界,头晕目眩。街道万籁俱寂,应传安却听到了厮杀声,惊叫,马匹嘶鸣,刀剑交击,这些从她出生就听到的,贯彻了她幼年的声音。

这些声音,源自英雄豪杰的喊杀,源于深宫后主的痛哭,源自她夜读史书见过的所有文字,源于她亲眼目睹的一场场苦战,源自她沙盘上布的兵。

她仿佛置身幽州,脚下全是骸骨,谁母亲的骸骨,谁梦中人的骸骨,漂泊无依一无所有的骸骨。尸骨会被拖去焚烧,如果在冬天,周围会聚集一群取暖的人,那是尚且生还的人,他们把手伸到亲人和故人的身上,看他们在火光里消失殆尽,什么都留不下来。最后,这些取暖的人也会走近火中,这场火,这场烧人的战火,从生到死,从一个王朝的建立开始,从前人的口叙笔述中燎出,烧死了所有圣训人伦,盛宴,大义;拿新生的孩童,一个少年,一对父母做柴火,拿所有生来就无能为力的人做柴火;凭借后人慷慨的释然和前人的逝去,凭借新生命们的勃勃野心,将愿意的,不愿意的,都拽进焚身烈火,来让它贯彻青史。注定什么时候不再有生,就什么时候不再有死。

他看向她的眼睛,清楚地看到她溺亡了,然后,一个新的影子从她眼底浮现起来,那是史书中有所记载的影子,是郧阳知县,是应拾遗,是应家二娘子,是不曾谋面的人,她站在这条街道,与天地融为一体。

暴雨忽至,铺天盖地的水雾。

二人几乎是踩着点儿到了府门,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律钟执伞迎上来,张口想喊应传安,却看到她边上还有人,一时愣在原地。

应传安咳了一声,推着她往廊道走,律钟顺着她的动作走了几步,后知后觉:“姑娘,伞…”

“你自己打就好,三个人遮不下。”

“这…”律钟想说什么,但一行人很快就走到了廊道,雨水被挡住,她试图看清自家姑娘边上的到底是谁,不想那人披了斗篷,看不清面容,只能根据身形判断出是个男子,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立刻把视线收回。

应传安默默把人挡住,支开她,“小钟,找人备水,我们…我要沐浴。”

“是…”律钟犹疑地看了二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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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三步一回头地撑伞离开了。

应传安很快就知道她为什么那么迟疑了。孩子怪实诚的,她说她要洗还真只给她洗。

她看着屏风后孤零零的浴桶,又看了看陈禁戚,笑道:“殿下,鸳鸯浴啊。”

“……”

两人都很倦了,应传安本来不打算调戏他,却无意看到那小几上搁的也只有自己的衣裳,她眼中透露了些狭戏,自己率先往外走,从屏风后探头道:“殿下先请,我再找人备水。”

雨水催寒,分明该算是夏日,夜里却寒气逼人,偏生暑气难消,门窗紧闭,二者相峙,分外闷燥。

应传安褪去湿透的衣物,靠进浴桶,把半张脸埋进温水里,让水面升到唇上。

她在水中伸手,这双手理应满是厚茧和伤痕,现在除了中指略有一层文笔茧。余下的痕迹,那些她夜里舞剑,笔耕战论的痕迹,都被岁月覆去了,短短半年,她离开陇西不过大半年,亲友凋零,家书难成,仿佛一无所有了。

回想起陇西,回想起幽州,只有满天血色,难以入眼,可是,现在她必须把那些记起来。她曾经是如何把人头从项上割下来,如何起势排兵,急静行军,今晚一过,就不该再只存在于回忆了。

越想越是烦躁,应传安把手摔回去,啪嗒一声,水花四溅。她闭眼歇一会儿。

“姑娘!”是律钟的声音。

应传安睁眼,坐起来向外看去,回道:“怎么了?”

什么事儿能叫律钟这这时候找上来?

“有一封密信,送信人说必须立刻交给姑娘。”

“……”

应传安看一眼身下,揉了揉眉心,“好,小钟放在案几上就成。”

她粗略擦干身子,披一件外衫走出,齐腰高的漆金案几正对着室门,遮在屏风后,她拿起上面那封信。

这封信,紧急到在暴雨肆虐的半夜送来。

信件用骑缝章封过,应传安认出了印章,心沉到最底,迅速展开细细看完。

她无言站在原地,水滴顺着发丝滴落,最后彻底冰冷。

应传安渐渐找回知觉,垂眸走回去,把信件丢回水中,笔墨被洇开,字迹模糊不清,最后完全散在水中。

她看着那一张薄纸溶成碎屑,为自己穿上衣服,走出小室。

现下或许已至丑时,天空辨不出明暗,

门外大雨呼啸,狂风急吹进窗内。她顶着风口走在廊道,轻薄的衣衫好似随时会被溅起的水珠沁湿,栉风沐雨,最后到达了一间房室檐下。

应传安推门而入,温暖的水汽能把人蒸腾融化,她处于冷暖交界,愈发觉得燥热,手指和鼻尖返上僵寒,几乎快落下泪来。

她对着屏风后隐约的人影道:“殿下,我想做了。”

里面久久没有回声,半响,陈禁戚从屏风后走出来,冷笑道:“我当然知道。”

应传安眨眨眼,尽管早就有谋划,真切看到眼前的景象,她还是呼吸一窒。

她慢慢走到他身边,捏住他腰上的红带。

这是一件肚兜,白底玉兰花绣纹,红带封边作系,因着是她的衣服,在他身上着实有些小,柔软的丝织物紧裹他的胸膛肚腹。颈后,肩胛,腰际,三处各用红绳系了结扣,绳带尾端柔顺地坠下。

他半披了件外衫,不如不披,松松垮垮挂在臂弯,衣领处直掉到胯,堪堪遮住臀部。他半湿的发丝都拢到胸前,艳红映衬,脊背更似美玉,应传安轻抚上他后背暴露的大片肌肤,陈禁戚颤了下,系带随他的动作晃动,搔过她的手腕。

“…殿下怎么穿上了?嗯?”她的指尖从他脊背住下划,勾了勾腰上那处的红绳,再继续往下,在他腰窝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下,余下的地方都隐进外衫,她随即收手,“这可是我的衣裳。”

陈禁戚看她就硬装,懒得同她掰扯,转身避开她的触碰。

“应知县不乐意,那我便不穿了。”

应传安干笑,把人拉回来,“殿下,让我看看。”

她嘴上说是看,手隔一层布料贴上他的胸乳,胡乳揉了两下,丝绸冰凉,手感又很柔软。陈禁戚被摸得直皱眉,乳尖立即将布料顶起小角,应传安感知到,干脆把肚兜上玉兰刺绣那块儿往上扯,压住那点,让绣纹去磨弄,陈禁戚受不了,被她弄的后退,最后被抵在齐腰的案几上揉奶子。

“别揉,痛。”他别过脸,耳根通红。

这具身体现下显得分外好掌控,腰肢更加纤凝,应传安听话地收手,去掌住他的腰,大腿再逼近,卡入他双腿之间,他只好坐到案上。

外衣搭在他腿上,应传安把那拨开,握住他的东西。

“嘶…”她手上没有一点温度,陈禁戚被刺激到,用脚尖踹她膝盖,“你去挖冰了?”

“外面好大的雨。殿下,我好冷,”应传安往他身上压,把他圈抱在怀中,“让我暖暖。”

“……”

肌肤相贴,二人呼吸声渐渐急促,却都仅仅拥抱对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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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安的指尖偶尔在他性器顶端扫过,陈禁戚气息一乱,依旧不说话。

硬是无人动作。

许久,应传安眼尾忍得发红,松开手里炽热的东西,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对峙,

“殿下,好殿下。”她把人腿掰开,撩开自己身上的薄衫,东西直接往他腿心顶,一张秀美的脸尽是诚恳,柳眉蹙起,“腿张开好不好,我好难受。”

陈禁戚移开目光,由她摆弄。她哪里给了他拒绝的机会,在他腿间一跳一跳的,恨不得现在就塞进去。

应传安顿时高兴了,亲了亲他的侧颈,就要下手,被陈禁戚拦住。

回想起她手上的温度,陈禁戚道:“你停着,我…自己来。”

见着她面露喜色,他眉心直跳,又想踹她一脚,她却退后几步,找了个最佳观赏距离。

陈禁戚磨牙,最后,他笑起来,带了赤裸裸的挑衅。

这神情看得应传安一顿,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利落得很,当即将双腿分得更开,踩在案沿,把一切肆意暴露,大腿内骨线条若隐若现,好似月一般的色泽。他抬手,指尖塞进唇中,然后,张开嘴,让她看清手指是如何在艳红的舌尖搅动,一双眸子里碎光熠熠。

他手指尖儿沾了水液,往身下游走,隔着丝绸肚兜,虚划过喉结,胸口,一直到小腹的玉兰绣纹,他意义不明地比划了什么,在那处勾勒了个形状。

应传安看得滞住,视线随他指尖向下延伸,陈禁戚却突然停下,合上腿,拿外裳遮住下身,一个人弄起来。

“…”她忍住险些飞出的脏话,“殿下!”

陈禁戚充耳不闻,低头咬住下唇,幅度愈大,水声清晰,能叫人想到一层薄丝下究竟什么光景。

应传安要上前来,他忙中抽空抬头看她,眼中已经蒙了层雾气,轻声道:“应知县等等,还没有好。”

虽然拒绝的果断,实际上,他早就按耐不住,动作急促,弄得自己脚尖蜷起,就是得不了趣,但看到应传安那边更是折磨,他竟然笑的更盛。

“殿下。”应传安执意走过去,被他用另一只手抵住,随着她逼近,他颊上肉眼可见的泛起红晕,手下的扩张也停止。

两人又静默许久,气息侵染到对方身上,最后,陈禁戚垂下眼睫,放手,掀开了外衣。她立马抚上他的大腿,往腿根细细摸去,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扶着性器挺腰顶进去。

应传安把他的表情看的一清二楚,他仰头,颈上的红绳牵扯,肚兜在胸前绷紧,衣物本就小了,现下乳肉弧度愈发丰盈。她从右侧把那拨开,手掌探进去,撑开一块地方,陈禁戚被勒疼,只好低头,就看到她拇指指腹按揉自己的乳尖,往下,性器直入腿间,开始在那块儿抽送。

她顶进去了,左手手指还按在穴口,将臀肉掰开,慢吞吞进出,齐根末入,入到最深再抽出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陈禁戚,语气雀跃:“殿下,看。进去好多,您都吃进去了。”

“……嗯…”陈禁戚因着她插进而绷紧,被骗着看了两眼,手指立马扣住案沿,维持不了表情,不过很快,他脸上就彻底蒙上春色——应传安在他看过来后狠肏起来。她大口喘着气,一张芙蓉面都是快意,眼尾泛红,是真的舒爽到了。

“殿下,再夹一夹,我好舒服。”她在他耳畔诱哄。

陈禁戚闭眼,根本不需要他主动,在她反复肏弄下穴肉早就热切地绞紧。他快承不住这样的颠簸,大腿上的软肉在案沿磨得发疼,应传安注意到了,将手从他乳上收回,怜惜地摸向那,随后,他被抱着翻过身去,应传安的手撑在他腰后,把他按在案上肏。

“你…”性器在体内各个角度顶了个遍,陈禁戚想骂一句,话语顷刻被顶得支离破碎,他听到应传安爽得直吸气。不消思考都能猜出那张脸上此时又是什么表情,眸子里必定有她惯有的深沉,那是一种探究又散漫的凝视,太过直白冒犯,所以她时常低头垂眼,用恭敬的表象来掩盖这最隐蔽的神色。

应传安此刻确实流露出了这神态,她盯着陈禁戚脊背上那一串漂亮的,隐在黑发间的结扣,看脊沟间蝴蝶一样的红带扣随自己的冲撞而抖动,翩翩欲飞,她手掌上移,两根手指把肩胛上那只压住,往下扯。

绑得太紧了,由其是这一条,红带本来就陷入肉中,现在再扯,重磨到他发肿的乳珠,她听到陈禁戚嘶了一声,于是松手,指尖再向下,抵进臀缝,在被反复蹂躏的穴口细细抚摸。她今天格外沉迷于体会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感觉。不多久,她听到他呻吟的调子高起来,有些要哭的意思,指下的穴肉一阵抽搐,时间够久了,应传安被绞得小腹发紧,不想多忍,干脆地交给了他。

“唔!”陈禁戚高潮中被内射,身子完全瘫软,精液溅到自己身上,沁进肚兜的面料里,玉兰瞬间斑驳起来。

他缓了会儿,感觉到应传安的手还按在他腰后,微妙的位置和角度,轻易叫他动弹不得,稍微挣扎就腰骨胀麻,陈禁戚蹙眉,声音沙哑:“你放开。”

怎么说也要歇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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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换个姿势,再次点今天到此为止。

应传安恍若未闻,指尖在他尾椎打圈,陈禁戚被摸得发颤,她说:“殿下这里好敏感。”

“……”

“上次就注意到了。”她说着,松开手,撩开他脊背上的乌发。陈禁戚顿时就想挣开起身,她便抬脚坐在他腰上,死死压住他。

他不知道应传安要做什么,但腰脊一热,他瞬间意识到是什么贴了上来,颊上红得要滴血,“应玄平,你疯了吗?要做就好好做…那有什么好玩的。”

“殿下的反应就很好玩。”应传安慢条斯理地往那块皮肉上顶,随着磨蹭,陈禁戚一直在抖,她眼睛看着簌簌颤动的红蝴蝶般的结扣,顺着玉痕似的脊沟,一下比一下肏得狠,性器的柱身还带有她刚射的精液,给他肌肤蒙上一层白浊,几滴染到红带上。

她的衣服,贴身的衣物,就这么被她亲自全然弄脏。

陈禁戚说不出话,感觉太怪异,这不是快感,是酥麻的痒,顺着脊梁直入心口,无从发泄。

这根本不算被肏了,她现在只把他的身体当做泄欲道具而已,陈禁戚明明不该有什么感觉,甚至都没理由抗拒。可是,那种酥痒侵到骨子里,他产生强烈的渴望,想叫身上各处都被抚弄,想要她狠狠插进正处去。

分明不是拿来承欢的地方被当做穴口一样顶弄,磨到发红,应传安当然不可能到此为止,可她死活不叫他如意,只是掐他的臀肉,叫那丰满的软肉像要从掌缝溢出。

陈禁戚又疼,腰背上的感觉又乱七八糟,他该知道她想听什么,泪珠从颊上滚落,“你肏进来,你肏进来…好难受…啊!”

他甚至没有说完,后穴被进到底,她力度大得和要把他做死在这,陈禁戚骂了句,再凶到:“你疯了吗?你…嗯…你自己要玩,玩急了现在往我这发疯?”

他早知道她反复无常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有点病,谁想到做的时候也复发。

应传安不说话,她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在骂什么,太舒服了,他夹得好紧,好像很喜欢吃,明明就喜欢被这样毫无顾忌地顶弄,分明就喜欢。

她想着,愈发高兴,眼睛眯起,鬓发散落,抓着他臀肉揉捏,放任自己随意发泄,气喘连连,但喘气声都隐在他哭喊里,把他按着再肏射了一次,应传安才抽出来,让精液射到他脊背上。

她欣赏了会儿,丰盈臀肉间被奸得艳红的穴口,腰间一片片红痕,才伸手,捏住那一个个紧勒住他身躯的结扣,拉开尾端,把它们扯散,松开指尖,翩长的红带便堆叠在他下陷的腰际。

陈禁戚还在发颤,被奸得没有一丝力气,眸中全是水光。应传安把他抱起来,将虚虚挂在他身上的肚兜扯下去,丢到脚边,他身上才算不着一物,她慢慢地抚摸,从颈,肩,胸,小腹,一直抚到小腿,他没有一丝抵抗。她干脆再分开他的双腿,就着精液润滑将手指塞进他穴里,找着点捅弄了一番,陈禁戚抓着她的手腕,既不阻止又不催促,小声叫着在她怀里再去了一次。

应传安魇足地叹气,将脸埋在他肩头的墨发间。绸缎似的发丝。

她拈起一缕,把它绕在指尖,突然想到了什么。

先皇后,当今天子的生母,那个因他身份败露而自缢的女子,似乎就是以发极秀美而蒙圣宠,受赞誉于诗。

应传安松手,眼中被情欲催散的深沉再度回笼,她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明早一切都不一样了,”

“……嗯。”怀里的人闷闷应了一句,不知是否会意。

雨没有要停的趋势,泱泱没了,失路迷楼,通行不便。离此处最近的是应传安的寝室。

她寝室还没有外人进过,但夜深雨寒,霜流横行,实在冻人,怎么也不好把金枝玉叶的亲王往外赶,不出意外陈禁戚在她这儿是住定了。纵是万般变扭,应传安也只好把人往房里带。

她先一步进去,把桌上的蜡烛点亮,倚在榻边把手边窗户的帘子放下,遮挡徐徐飘进来的雨。看着站在门口迟迟不动的陈禁戚,歪头笑问:“殿下还站在那儿作甚?”

她其实当然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怎么还羞涩起来了。

听到她的催促,陈禁戚终于抬脚进门,很不自在地停在案边,眼睛不好意思乱看就目不斜视地盯着应传安,应传安支着下巴,也直直看着他。

看了不到两眼,她就立马把视线收回来,凝视桌上的烛火。

今夜无月,本就晦暗,现下更是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烛火晃荡,微光摇曳,暗影晃荡,雨声急躁,叫人心神不宁。

方才耳鬓厮磨的两人此时相对无言,应传安不知道陈禁戚此时在想什么,反正她是没在追念不久前的温存。实话实说,她现在反倒为之心烦意乱。

把今日的事情理了一遍,应传安窘迫得脸上烧红。她是失心疯了才会突然剖心剖肺的,郁结了失意了忧虑了就去找人云雨,这叫什么做法。她这是把他当作什么人了,这是把颍川王当作什么人了。

陈禁戚站在案前,似乎在等她说些什么。火光幽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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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模糊不清,他又只静静立在哪里,一言不发,应传安被他居高临下盯得发毛,她将烛火往他那边移去,开口:“殿下何不言语。”

“……”他再是默了良久,摇头道,“不是不言语。”

他终于被笼进光亮中,应传安才能看清楚。他神情格外深沉,甚至有些惘然。

她正琢磨,同陈禁戚对视上了,二人互相凝视许久,陈禁戚道:“应传安,你要我怎么说?”

莫名其妙被喊全了名字,应传安正坐以待:“殿下想如何说便如何说。”

“我此时想说的,早在之前就说过了。”

闻此,应传安睫毛猛颤了下,便唯恐他再说一遍,赶紧掐断,“既然如此,殿下此时就不必再重复了。”

“应知县又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如此情境,能说的不过那些事,她现下着实没有精力去探讨什么人之本性人之常情。

她叹气,言它:“诸事有时,现在是该就寝的时辰了。”

陈禁戚发出了很不爽的声音,突然就在对面坐了下来,和应传安两相对望。应传安招架不住,率先低下头。

“殿下去睡吧,”她欲盖弥彰地转过头,看向自己垂了织金梨花帷幔的红木拔步床,再看看眼下积压满桌的文牍书卷,胃疼道,“我今夜处理公务,案牍积久,难以招待。”

“应知县倒是劳苦。”陈禁戚瞥了眼案牍,神在在地说,“不知要处理到几时?”

“这要依情况而定,彻夜不眠说不定也是有的。”

应传安有气无力地回答,把他手肘下压着的卷宗勾过来,却被陈禁戚一把按住,两相对望僵持不下,陈禁戚幽幽松了手。

“多谢殿下。”应传安展开书卷逼自己马上读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上头的字,眼前的烛光被遮了个彻底。

她抬头,看着面无表情坐在案上挡光的人无语凝噎。

冷冰冰的书案是要比卧榻坐着舒服些吗。应传安头也开始疼,“还请殿下坐回去。”

陈禁戚单手撑着桌案,听她此言依旧稳坐如山,只是手上把烛火往她那边推过去,侧头看她面前的卷宗,“应知县继续,我不过想看看我大郢的国情。”

“……”再这么玩下去你大郢就该没了。

亲王发话,官臣无言,她没再驱赶他的理由,倍感不自在的开始务公,没看进去几个字,光听到头顶上方传来轻轻的咋舌。

应传安干脆投笔,把卷宗转过去推到陈禁戚面前,“殿下觉得郧阳这两年的治理有何疑义之处?”

“疑义无有。”陈禁戚指了指卷宗上某处,“光明正大的造假倒不少。”

应传安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赫然是郧阳武备,兵马甲胄等守防之具的运输供给。甲胄刀兵之类管辖严谨,民间不能私有,这些要紧的东西走的自然是官道。然而哪怕是从天子手上的直道过的,都明晃晃的货不对板。

“我还道为何前些日子上报,御史台却迟迟不受理。”应传安笑了,“原来是蛇鼠一窝,连官家之下都有涉及此事的人。里应外合沆瀣一气,若非我机缘巧合任职于此,怕是真能瞒天过海。”

谈及此事,应传安突然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她正回忆,房门被轻轻叩响。

“……”应传安警觉地看向陈禁戚,示意他莫出声,嘴上回应道,“何人?”

“姑娘。”门外是律钟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焦急,“姑娘可已就寝?”

“未曾。小钟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县尉裴阕来访,说是依令办事,来引还两匹骏马。”

应传安霎时惊起。要死,经过街上哪出乱子一搅和,这事她忘得一干二净。郧阳末班的城防换守在丑时,夜深人静,放在平时也还好,两人宦海沉浮之人,也不计较晚归,相约府上彻夜长谈是自然而然的事。

然而好巧不巧,谁能想到偏偏今夜骤然大雨瓢泼。竟然还要裴阕上门来赴约,实在是难为人。

“快将裴县尉请进内院。”应传安推门,律钟站在门前,似乎就等她这句话,匆匆行了一礼就急步离去。

应传安站在门口思索了片刻,愈发头疼,转头看到案上坐着的大活人更是心梗。

“殿下。”她道,“还要劳烦殿下避一避。”

陈禁戚挑眉,等她说明缘由。

“唯有我这间寝室离门廊最近。裴县尉已然来此,总不好意思让她多淋一路雨,自然是要在这里落脚的。”

“然后?”陈禁戚看着她,“她来这,我为什么要避一避?”

“……”

现在可是孤男寡女大半夜共处一室,她们二人可以是什么很密切的关系吗?怎么就不用避一避呢。

“殿下。”应传安镇重地喊,看他没有反应,她笑了笑,走到书案边上,放轻语气柔声道,“殿下,权当是为了我的名声,行不行?”

“我是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吗?”

这死孩子。应传安气结,笑得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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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她转而道,“好,那殿下可别躲着人。”

陈禁戚还未明白她转变态度的缘由,人先被她抓住,他抽手,手腕被抓得死紧挣脱不得。感受到他有逃跑的意图,应传安干脆将他压在案上。陈禁戚逃脱未遂,盯着应传安冷冰冰问道:“你干什么。”

应传安神色如常,眼中含笑,端是体面,手却去扯他衣服,把他腰带捏在指尖绕了几圈,薄衣散开,几乎瞬间从肌肤滑落,应传安也没想到这衣服掉得这么利索,微不可察地愣了会儿,又兴致勃勃地去摸他大腿,要干什么不言而喻。陈禁戚踹了她膝盖一脚,咬牙切齿道:“你疯了,等会裴関进来你怎么解释?”

“无妨,无妨。裴县尉进来看到,一定会感慨于我大郢君臣之融洽,鱼水之相安,上下之同心。”

“有伤风化!”陈禁戚又踹了她一脚,应传安闪身避开,陈禁戚不想跟她扯东扯西了,坐起来要走,应传安从背后揽住他的肩膀,硬生生给他再拽回到榻上。

“殿…”应传安还要再多说几句,却见怀里的人面上通红,紧抿薄唇,见她还看过来,转眸瞪了她一眼,眼睫又垂下去,不知道看什么去了。

要死。什么反应。她松了手,陈禁戚立马正坐,低头整理衣衫,一连打了十几个结,很快就整理好,神色如常道:“我自然该见避。然而知县这房中哪有藏人的地方?”

应传安随即起身,笑吟吟地扶上他的腰肢,推着他往前走,刚走没两步,陈禁戚急停,回头看向她:“应知县这是什么意思?”

应传安放开他,笑盈盈地打开梨木衣柜的柜门,五尺高的衣柜虽然委屈了点,但勉强能躲人。

“…成何体统!”陈禁戚甩袖就要走,气冲冲道,“我不信让那裴阕看到了本王天能塌下来。”

“殿下…”应传安放柔了声音跟上去,陈禁戚雷打不动,看到窗前隐约闪过的身影,似乎是律钟领着人来了,应传安收了笑,心一横,拽住陈禁戚的腰带不管不顾一阵攘,给人丢进衣柜,陈禁戚被按进柜子里,脸上分明茫然一片,从里头看她,宛如林猎时那些从树丛里探头的什么,看见他如此,应传安心头闪过一丝不忍,转而心下一横,猛地关上柜子,还听见里面的人痛哼一声。

“……”还没来得及呼出一口气,门外传来律钟的声音。

“姑娘。裴县尉到了。”

“进。”应传安指节扣了扣柜门,暗示完后,静声坐到榻上,整顿神容,沉静地看茶,只等来人推门。

“姑娘…”外面却是听起来有些状况,“这…啊!县尉!”

听到律钟的惊呼,应传安起身,开了房门查看情况。只见那不久前威风凛凛的人正面色苍白的跪坐在地上,衣服透湿,发丝还滴着水,虚弱地半靠在律钟怀里,左手捂着小腹,眉头紧锁。

应传安看得心头发虚,正要俯身搀扶,刚探手,就被裴阕轻轻推开,只是倚着律钟站了起来。

“……”

“不劳知县了。”裴阕看过来,眼神沉着,看不出什么。

应传安收回手,示意律钟继续。律钟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把一瘸一拐的人先扶了进去,又匆匆从房中退了出来,向应传安行了一礼,赶忙离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房内,裴阕半伏在榻上,脸色苍白,状态未有好转,应传安站在门外揉了揉眉心,大步走了进去,在她对面坐下。

裴阕霎时正坐起来,艰难地支起身体,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叫她精疲力尽。应传安制止道:“裴县尉不必如此,今日所邀并非官事,惟我耳闻县尉慧心明睿,想夜语二三事宜,不想逢上县尉身体抱恙,竟使冒雨而至,实为我考虑不周。”

“知县何必歉疚,倒是我身子误事。”裴阕貌似当真不在意,拢了拢湿透的外袍,道,“若为公家之事,还请知县陈言。”

看着她如此形容,应传安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自然。只是现下,我先为县尉取件衣物罢。”

没等裴阕应话,应传安已走到衣柜前。怕她冻着是真,怕陈禁戚闷着了也是真,她把衣柜打开一条缝,又回头确认下裴阕没在意这边,才把柜门全然打开。陈禁戚半眯着眸子,颊上绯红,此时朦胧地看来,看清她的那一刻如梦初醒般瑟缩了下,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呼吸渐渐从沉重恢复到了平静。

“……”

这又是什么情况。生气了?

这离裴阕不过几步远,应传安也不好问什么,只好从边上拿了件未收起的披肩离去,顺手给柜子留了道缝隙。

“多谢。”裴阕接过披风,顿了下,突然小声念叨了一句,“好香。”

“……”

裴阕后知后觉失言,把披风搭到肩上,清了清嗓子,肃声道:“知县先讲正事吧。”

“说来也不过是裴县尉职务相关之事。”应传安权当没听到,“前些日子余氏商行小公子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县尉想必有所耳闻。”

“当然。”裴阕点头,“知县就此时调动县内防备,是我一手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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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其中末节想必该略知一二。”

“愿听知县详叙。”

二人就此事周旋了片刻,终于差不多把事叨清楚,应传安看时机正好,止住话头,为她添茶,便道:“天道纷扰已然明矣,适时合该拨乱反正。”

裴阕接过杯盏,看着飘荡的茶叶,“拨乱反正?”

“我有一事想讲给县尉听。”应传安不急不慢,“我前些日子行江步漘,见渔船往来,本该是河清海晏,繁荣富足之态,却见渔民皆面丧气衰,不知罹遭何难。”

“近来漕运停运,或是生意受了影响。”裴阕边说边看她。

应传安摇头,“我上前询问,不等开口,就见一皂衣人赶来,怀揣纸笔,腰挂官印,赫然是我郧阳署中官吏。其人自称事郧阳盐酒税,来税豚鱼。语罢,截渔舟,拦渔人,称量货行,一斗豚鱼要征半斗税,渔人面愈凄苦。我问,天子定法,渔户没户年税一石二斗,作何还要拦路津口,日日征受散税杂赋。县尉猜其人如何作答?”

裴関不答,只是道:“我业掌武备军事,对税收并不熟悉。”

“其人曰:我为孟氏门下人。”

“……”

应传安失笑,“我继而问:孟氏如何。其人以眼白之,转而对渔人收税入囊,扬长而去。”

“……”

“这就是我今夜寻来县尉的原因。连权轻位薄的小吏都能仰仗宗族行劫匪之事,罔顾天子赖令,何况我等命微之人的吩咐。只能略尽肝胆,聊以资事。”

裴関听完,面上依旧风轻云淡,“自是如此。”

“当时山匪一事,我已上报朝廷,现下陛下已然知晓,拨兵暗行郧阳,意在突击彻除。与我私书,不日将至,该陈兵北容山南,攻伐其地,除匪歼贼。”

裴阕低头沉默半晌,末了抬头直直看过来,问,“知县要我做什么?”

“我闻县尉精通兵道,又驻守郧阳多年,想来对地势布兵之事该有所见解,便欲共步北容山下,勘其地势,谋划一二,稍作布施,以待王师。”

裴阕眉头紧锁,貌似沉思,并未立即应声,而是问道:“应知县说,兵马要从北容山南过道?”

“是。不止,若局势使然,在其地就开始攻伐。”

“……”裴阕搁下茶杯,“怕是不妥。北容山南下村庄合居,人丁兴旺,农田广布,若兵马践踏,起戟交戈,奈村中百姓何?”

“这就是我邀县尉的缘由。”应传安看她作这般反应,愈发心安,笑道,“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县尉不曾觉得,近来河水涨得太猛了吗?”

“…涨潮?”裴阕一愣。

“我前些日子下乡,见北容山周遭的丹江直流水湍流急,想来恐是水患,设想过疏散民众修漕分流,现下碰巧,正好一举两得。”

“如今才五月,从来不是郧阳的汛期。况且自当今统领郧阳之处,便大修水利,北容山南更是治理重点,自漕坝建起,我不曾闻过再有水灾河患。”

“……”

两人相视一眼。事出反常,应传安头疼道:“那这河水涨得实在蹊跷。看来事不宜迟,我明早动身,再去一趟山南。”

裴阕摇头,“我与知县同去,料想或能尽一二微薄之力。

“既然事不宜迟,那便早作打算。”应传安转头看了眼帘外透彻的黑夜,大雨不止,溅迸如雷,忧心忡忡道,“也不知到了晨间,这雨能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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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人安置好了裴阕,应传安匆匆闭上房门。终于清净了…等等。

她此时恨不得自己抹了脖子长眠去算了,很可惜,柜子里还有个大活人等着放出来。应传安走到柜前,门刚开一条缝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她试探道:“殿下?”

陈禁戚抿了抿唇,往柜里藏得更深。莫名其妙的,他衣领尽然散开,甚至出了些薄汗,发丝胡乱粘在脖颈上,还一同遮去了大半张脸,仅露出的一只眼睛看起来也是水雾横天,眼眶通红,总觉得随时就要哭出来。他就这么静静跪坐她的衣物堆里,衣上的丝带绫罗垂落到他衣襟中和脸颊上,实在迷乱得宛如勾栏里馆。看清楚来的是谁后,他才转过头,但状态依旧不对劲。

这情况叫应传安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衣服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好吧更像她的衣服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但是几件衣服能怎么他了?

无论如何,现下这个场景确实是她逾越,哪怕把随便一个谁关怎么久她也是罪该万死,何况这位……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应传安试图牵他出来,然后就听到陈禁戚碎碎念道:“好香…”

她被这略带怨念的一句惊的缩回手,本就杂乱的心绪暴涨,霎时脸颊通红,她扶着柜门蹲下,想看清他到底什么情况,陈禁戚却缓缓抬头,绸缎带子和发丝随他动作,从他颊上一直滑落到大开的衣襟内,轻轻垂荡。他一抬头,两人几乎鼻尖挨着鼻尖,应传安更是哏住,呼吸都微弱下来,急促的心跳无处舒缓,在胸膛里乱撞,偏偏眼前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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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没有半点引诱的意味,眼神甚至可以说是茫然,似乎也被突如其来的靠近惊到。不过很快,他喊道:“应传安。”

他伸手,抓住了她撑在柜门上的手,猛地用力,硬生生把她也扯进了衣柜里。

“……”

这不过是个齐人高的梨木柜,塞一个人就勉勉强强,想塞下两个人就有点太狂妄了。应传安硬是被拽了进去,与他胡乱叠在一起,留在柜门外的脚无助地蹬了几下,终于消停了。她算是知道陈禁戚作何这般模样。现在夜深雨急,甚至阴凉湿透,而仅仅一步之隔,柜内宛如世外温柔乡,洁净的丝绸和布纱垂挂堆叠,完全把人裹了起来,更何况……推己及人,若她躺在陈禁戚的衣裳堆里,说不定比他还狼狈。

应传安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姿势,按理讲如此逼仄的地方和如此诡异的姿势该叫她难受,然而她只觉得昏昏沉沉,四肢百骸都缓和下来,几乎安逸得快昏睡过去,但面上和心头却越来越燥,尤其是与陈禁戚肌肤相贴的地方,就快着了火,她痛定思痛,一咬牙硬是挣了出来,就要起身,还没来得及出柜门,又被陈禁戚抓住了脚踝。

她本来就没多坚定,干脆顺势倒了回来,砸得陈禁戚闷闷地痛呼一声,应传安笑了,道:“殿下是打算今晚睡在这里?”

陈禁戚不说话,就从背后搂着她,搂得死紧,应传安能感受到肩颈边时有时无的气息,还有身后紧贴的全然放松的柔软身躯,她不自在地绷紧了脊背,让两人间留出些体面的间隙,他舒舒服服躺着,她却僵硬无比,完全不敢再去贴上。

“……”坐了片刻,应传安突然僵硬地直起身,连坐在此处都不能再忍受,催促他,“殿下,放开我…”

陈禁戚没应声,应传安是真急了,“殿下,我没开玩笑,别…我该就寝了…嘶……”

得寸进尺的,陈禁戚凑到了她耳侧。应传安额上沁出了些冷汗,只觉得脸上热得快要融化,她把双腿叠起来,真心实意地想把反应压下去,但愈是在意,她的感知就越灵敏,腰边他跪坐的腿,眼下圈住她腰肢的手…玉一般的手腕,蜷起的手指,还有此时近在咫尺,浅色,细腻的牡丹花瓣似的唇。事态似乎要重蹈覆辙。

“知县这就睡了?不再做点什么吗。”陈禁戚说。

“……操。”应传安忍不了了,随便从手边扯下一件衣裳,反身蒙住他的脸就带着他躺倒,她转过去骑在他腰上,手上暗暗使劲,像要把他闷死一样,“殿下,我再说一次,我真的…”不想。

应传安噎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后两个字。她难道真的不想吗。她其实就是恼羞成怒了,她想,太想了,就是因为太想了才一刻都不想和他多待。她的先前谋划中从来没有他,凭什么突如其来地牵引她的魂梦,凭什么无缘无故占据她所有心绪……凭什么要把心割出去一半,割给一个位高权重,轻易就能决定她生死的人。何况如今世道衰败,太平犹危,阵营殊立,届时又该如何相安。

她难受好久了,简直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又有谁能欣然被情欲所控。然而,然而。应传安手下越来越重,织金的衣裳,碧色连枝纹样,针绣的舒展花叶逐渐出现了重影,她呼吸愈渐急促,陈禁戚竟然无动于衷,静静地躺在她身下,只是胸膛起伏不定。任她动作。但难道真的如他表面一样乖巧?他难道从始至终看不出她的焦虑和挣扎,他难道不清楚二人之间究竟有怎样的沟壑?偏偏还要屡次三番来撩拨,偏偏装作一无所知,偏偏肆意妄为,怎可能是真的不清楚她……都是他的错!

最后偏激地给他定了罪,应传安为自己的念头所惊,她何时竟然如此娇纵,心安理得地地把过错全然推出去。她张口喘气,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她才意识到原来一直咬着自个儿的唇瓣,仿佛如梦初醒。她匆匆松了手,陈禁戚一把扯下衣裳,侧过脸,剧烈地咳嗽起来,面上湿漉漉,真是被折腾狠了。

“……”

“……”

应传安捂住脸,闷声道:“殿下……”

欲言又止。她其实并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太愿意去看他作何反应。耳边是一阵阵沉重喘息,身下的躯体抖得厉害,看来是真的不适,窒息得难以忍受。但她难道比他轻松半分。

事已至此,先走再说。应传安起身就要溜,还没出柜门脑袋就狠狠在框上磕了一下,咚的一声,她捂住额头坐了回来。

逃脱未遂,应传安尴尬万分,低头一个劲儿揉脑门。

“……”

陈禁戚没好气道:“得亏没听到水声呢。”

应传安想犟嘴,斟酌片刻,还是道,“殿下到底想做什么,我还有公务在身,真的该就寝了。”

“你倒是去。”陈禁戚戳了戳她的大腿,抬眼给了她个正眼,“走一半又倒回来的人是谁?”

应传安默默护着头爬出了柜子,她站在柜门前,低头看着窝在柜子里的陈禁戚,忽然理解了金屋藏娇是作何心态,她半关上柜门,从缝隙间探头对他半假半真道:“殿下还不出来就睡里边吧。”

对峙片刻,陈禁戚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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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微微扬起下巴,好像在示意什么,应传安叹了口气,搭手上去牵他起来,他起身后一点力气都不使,直接往她怀里栽,带得应传安一个踉跄差点又摔了,陈禁戚反倒贴着她笑了起来。种种反应,让应传安怀疑他是不是喝了假酒,怎么一会儿赛一会儿不正常。

“那就祝应知县好梦了。”陈禁戚嘴上这么说,眼神饶有深意地往她身下瞥。

应传安迅速明了他发笑的缘由,现在也不羞恼了,反是从之如流:“殿下不必担心这个,实不相瞒,说来殿下是夜夜到我梦中帮我疏解,想必今晚亦然,实在有劳。”

确实把陈禁戚恶俗到了,她言之凿凿,目光坦率,神色自若,楚楚杏花眼,湿飞芙蓉面,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人淫词浪语是张口就来,手黑心又狠。当真是衣冠君子,两面禽兽。

二人相望,最后罢了,陈禁戚拂袖离去,应传安长吁一口气,倒在床上轻轻喘气。

连轴转了两三天,铁打的人都受不了,何况明日将有更大的风波,这么大的烂摊子,她实在有些孤立无援。

郧阳内部更是混乱,连盐铁酒税都不归官家涉手,而握在各大宗族手里。有关重权高利,她竟然在当看客,而各类繁杂小事的简卷倒全落她手上,好像一众官吏都是吃干饭的。

从下到上都各怀鬼胎,各有根系,难怪上任知县只是一个劲儿给自个谋利,原来是想整治都无从下手,不如当个傀儡吃些漂没,起码不用担心被暗杀。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不得而知,郧阳割据称王?天下分裂?大祸积于须臾,也不知现在干涉能否掐住势头。

夜过将半,应传安惊醒了一次,半梦半醒,听到窗外雨声嘈杂,恍惚地下床,卷帘看了会夜色,窗外春花打落,一地惨白,雨水汇聚成流,她又放帘,魂似的飘回床上再度睡去。

**

“应知县!”

裴関加紧打马,终于追上了前头就快隐没在雨里的一人一马。

那白衣娘子忙着转过头来看她一眼,被雨水浸透的面上端是心神不宁,她形容狼狈,未梳成的发髻此时快散完,及腰的墨发和清浅的素衣随水沾在身躯上,全无半点风范可言。然而她心思不在这上头,一个劲打马直前,雨水倒涨,淹过马蹄,她不出一柱香,居然硬是过了十数里地。裴関只不过比她晚一脚出门,都要追不上,现在才捉到人影。

不过看清来人后,应传安倒是稍微勒了马缰,与她并行。

一夜过去,大雨半点要停的迹象都没有,反到淤积泛滥。应传安克制住心头烦忧,强打精神,对她道:“听说蜀中多雨,若逢上几日不霁,骑马上路似乘船过江。今日才算见识到了。”

“划船可不能照知县这个速度。”裴関抹了把脸上的水,“已经这幅局面,急切也无用。知县还是多多当心路况。”

应传安摇头,再去看眼前,雨帘后白茫茫一片,都快看不清路,只能凭记忆行驰。她喃喃道:“我只是…心如悬旌,不能自安。”

睫毛阻挂不住水,雨直冲进眸子,浸得眼睛生痛,更难看路。

应传安后悔没戴斗笠,不过哪怕戴了,怕也遭不住这疾行而起的风。好在北容山离县府将近,只要再绕过半个山麓,就能到山南的村子里落脚,那也是此行的标的所在。

“届时你我先借一户人家落脚,再探讨后来事宜。”应传安道,“恰好现在乡民该都在家中,也方便…嘶…”

应传安勒住马,裴関也随即停下,顺着她的视线探头看去。应传安看着一步之后的深堑心有余悸,身下的马匹好巧不巧还在边上打了个滑,她一震,赶紧策马远离了这块儿地,速度总算是减了下来。

“…应知县打马飞驰,不只是为了快点到吧。”

应传安听完沉默一会儿,蓦地笑了,“是。一旦慢下来,山花树池什么都能看清,心里的忧虑便也清楚了。”

“我亦然。”

边上的人和自己同一个心境,应传安感到轻松不少,反倒镇定下来,默默瞥了眼她,低头暗笑。裴関察觉到了,并没有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跟在她身后。

二人继而无言并行,看到屋舍一角,应传安回头对裴関道:“看来到了地方。”

村里屋舍俨然紧凑,貌似人丁兴旺,辟出的小路只够三人并行,叫人总担心策马进去会踩踏农田,裴関率先下马,向应传安伸出了手,应传安看着她的动作不明所以,试探着把手搭了上去,竟然被裴関扶着下了马。

她落地,看着裴関已经自觉地去掌两匹马的缰绳,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抬起的手不得不放下,虚握成拳,又舒展开。

奇了,她打小就善于骑射,并且广为人知,能上马背以来就从来没有被人扶着下马,独自策马去险要地儿捞人倒是常有。说来裴関会做出如此举动,一路上还老是提醒自己注意路况,是不是觉得她不太擅长骑术。也对,她和人刚见面就托人帮忙把马牵回府里,哪像能骑马的,难怪人误解。

“裴县尉,”应传安斟酌,“不必如此,骑术之事我还算略通一二,不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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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累。”

“好。”

“……”

她就这么应了声好,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应传安莫知所谓,转头去看周遭。

不出意料,乡民都在家中避雨,路上没有一个人。只有渐渐消失在雨中的屋舍田地。

当务之急是先找户人家落脚,太狭窄破漏的屋子可以排除,主人自安不得,况且接客。

她环视一圈,抬步上了石阶,试着敲了敲右手边一户还算可以的人家的大门,敲门声被雨水盖住,应传安收手,自语:“看来要找有门环的门敲。”

她又在一户门前站定,叩门三下,很快就有人开了门,但并未大开,只留出一道可见人的门缝。应传安透过门缝,看见一张老妪的脸,发丝全白,整齐地梳理好,在头上盘起发髻。

“小娘子有何贵干?”那老妪开了口,并不怎么热忱。

“我与阿姊自郧西县来,到郧阳探亲。”应传安不由自主地扯了谎,等自个反应过来也只好顺着说下去,“不料半道碰上了大雨,本与家姊在庙中暂避,怎想这雨越下越大,从昨晚下到今日,不知何时能停。我与阿姊唯恐被困山头,只好下山求得好人家落脚,不知阿嬷能否帮忙?”

“恕我一介平常人家,实在有心无力,娘子另寻他处吧。”老妪古井无波地回了这么一句,猛地把门带上了,好似急不可耐。

“……”

应传安看着紧闭的大门空眨眼,裴阕走上前,道“我们换户人家再问问吧。”

“好。”应传安转身,却看到周围有几户人家开门探头直往这边张望,大概是被动静吸引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等发觉应传安也在回望他们,便又把门关上了。

应传安轻叹一声,正要起步,无意看向一扇门,那扇门也开了条小缝,此时条地关上,她愣了下,甚至来不及招呼裴阕,兀自冲到那扇门前,一改方才客气的做派,猛叩那门板,以至于拽着门环试图强行把门推开。屋里的人显然来不及给门上锁,叫她给门开了道缝,连忙压住门,二人隔着门板僵持不下。

“知县?”裴阕追上来,不太懂她作何如此,“乡民不愿意就算了…何必…”

“你来帮忙。”应传安打断她,“这门必须开开。里面的人我眼熟!何况他适才反应太过了,必有反常!”

她都这么说了,裴阕也不多问,趁着门缝被应传安开到最大,把剑柄抵了进去,找着角度踹了脚门板,硬生生把门撞开了。

应传安看着跌倒在地上的人,一时失语。

“宋公子?”反倒是裴阕先出声。

宋玉昇面色不善,低头拍开身上的土尘,扶墙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对应传安道:“我怎么不知道应知县竟是沦落到了在山庙避雨的地步?郧阳府衙被淹了?”

“宋……”听他这语气,应传安迅速回忆起当年余家小公子生辰宴上敲鸣冤鼓的那个少年郎。她哽住,好久才道:“实在抱歉。”

“知县作何道歉。”宋玉昇转身去收拾屋子,“若为了那门板道歉,确实是应该的。”

应传安回头,才发现那扇门已经摇摇欲坠,她怪异地看了眼裴阕。罪魁祸首面无表情,一直盯着宋玉昇,眼神明显不太对劲,却不说什么。

确实。应传安站在屋里,只觉得凉风阵阵,嘀嗒一声,雨滴砸到她鼻尖上,应传安抬头看去,蒲草织的屋顶破漏连片,再看地上,隔几步就有个陶土缸用以接水。然而如此逼仄破小的屋子里,宋玉昇衣冠楚楚,腰剑佩玉,烨烨华贵,全然不似其中主人……什么情况。

宋玉昇在干燥处收拾了两把椅子,拍了拍椅背:“二位既然执意要进来,想必不会嫌弃,请坐,我……为二位看茶。”

“宋公子愿意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应传安率先坐了下去,裴阕把缰绳拴在井棚边的木桩上,也进了屋子。宋玉昇看二人坐好,好似才心安,转身离去,不过也只是到了几步之遥的小隔间,用草帘隔挡出一间厨房。

裴阕看着他的背影,摸着椅子坐了下来,方坐定,应传安轻声与她道:“县尉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知县认识他?”裴阕反问。

“一言难尽。”应传安摇头,“倒是裴县尉,似乎……”

“不应该。”裴阕没听她说完,好似自言自语,“属实不应该。”

“什么?”

“宋将军怎么会在郧阳?”

将军?

应传安还要再问,宋玉昇已经端着茶水出来了,她就只好作罢。

往那托盘看去,有三盏茶,还有一碗汤药,用白瓷碗装的,碗面上甚至有桂桃描纹。

宋玉昇把茶递过来,应传安低头看,是按旧法煎的姜茶,还放了大葱一类的佐料,驱寒神效,口味奇特。她接过来,托着茶盏,一时有些无从下口。

这茶一时半会煮不好,想来不是特地为她们现煮的,但这显然不是一个人的量…那?

她疑虑之时,身后横来一串咳嗽声,应传安转头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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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去瞧,才发觉有一道极不起眼的暗门,宋玉昇听到房内声响,径直走到了房门前,直接把门敞开了。

门户大开,饶是应传安想规避侧目也来不及,只能端坐整肃,不至于太过失礼。

“你做什么?”一声呵斥传来。

房内更加狭窄,只有一案一榻,但整洁干燥。因着房内未开窗,还点了一支红蜡烛。书案案角圆润,涂漆磨掉许多,上头用麻布铺了面,垒了十几册书卷,榻上还有许多籍册,直接把中间的人围了起来。应传安辨认出其中除了经史子集外,还有些鬼怪杂谈。

一个素衣女子坐在其中,手上正执一只笔,或许在写什么东西。看着宋玉昇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进来,眉头紧蹙,本苍白的面上迅速浮起红晕,让本就病容憔悴的脸更加病态,梨雪素容失掉魂,面若桃花淡几分。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已然有了垂垂朽矣的孱弱。

“给你送药。”宋玉昇的语气更加不善,直接把药碗撂在案上的书堆里。

那女子惊呼一声,赶紧把碗底下那本书抽出来,药碗随即滑落到地上摔的稀碎,溅洒出来的药液燎过她手腕,瞬间烫红了一片。她浑然不觉,先去检查手上的书,果然有碗底残留的一圈水渍,棕黑的药液印在素白的纸上,实在刺眼,她愣了许久,侧过脸面向墙壁,肩膀直抖,“你出去。”

宋玉昇默不作声,蹲下来收拾瓷碗碎片,那女子的喘息声更大了,似在极力忍耐什么,胸膛起伏不定,让应传安怀疑她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她对宋玉昇重复道:“你出去。”

应传安自觉转过头,不再看她失态的模样,裴阕与她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当啷的碎瓷撞击声外,雨水如注,从屋顶落到陶土缸中,已是快要溢出,嘀嗒嘀嗒。气氛微妙,裴阕看向应传安,她低头阖眼,不时有水滴顺着睫毛和发丝滴落到透湿的衣裳上,她倒也不觉得冷,手中姜茶的热气晕起一片雾,俨然岁月静好非礼勿视的模样。

“裴县尉,”应传安突然叫她,睁眼笑着看过来,“就这家了”

“……”裴阕知道她指的是就逮着这家套话了,不过这个决策正确与否,在她看来还是难说…总之照办就对了。

“不过,县尉为什么唤他宋将军?”应传安小声问。

顾及到宋玉昇就在几步之外,还不知道何时会出来,裴阕删繁就简:“他为郧阳人,三年前因功封作定远将军,领关中右军,现在应该在长安任职…怎么会在郧阳见着。”

“原来如此。”应传安讶然,“我道为何腰挂金印。二十来岁的将军,真是少见。县尉的意思是,他不该出现在郧阳?然而我早在五月初就与他会过面。”

碰的一声响,门大概是被甩上的,宋玉昇端着碎瓷片走了出来,应传安本急着再说什么,硬生生止住。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二人,撩起帘子要把东西放回厨房,应传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突然出声喊到:“宋公子。”

“……”

宋玉昇停住,把帘子放下,眯着眼睛,道:“应知县何事相告。”

“我想起前先日子在余家小公子生辰宴上的事。”

“知县别是来兴师问罪的。”宋玉昇冷笑,“还是说,知县要给个公道。”

“自然是要给个公道。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问,宋公子是如何从山匪手中救下那个姑娘?”

他回答的轻巧:“回乡途经北容山,恰好碰上盗匪作乱,顺手就救下了。怎么,这很重要么?”

“回乡?”应传安佯装不解,“宋公子外出做什么的?这山匪之祸积灾良久,不是一天两天了,或有数年之久,公子既然要除恶扬善,何苦等到如今?”

应传安在等他的回答。他若是如实相告,那或许属她多疑;若隐瞒扯谎,按他这身份和事迹,怕是居心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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