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这些。讨厌医院,讨厌一场夏季的暴雨。
他买了包烟,潮湿的水汽使他试了好几次也没能将烟头点燃。吸烟是他本次回到25岁后才学会的,跟踪时总得来一根才能压抑心中咆哮的怒兽。它在吼些什么啊?哪儿来的那么多愤怒饲喂它呢?
他跌坐在湿漉漉的露天长椅上,按住了冰冷刺痛着的额头。
回病房的路上,他一直考虑着道歉的事。这件事绝不是他的错,但他或许应该为自己的粗暴和争吵道个歉。她其实没有恶意,她只是不知道。谁都不知道,秘密是他自己的。
如果她非要问,他就说。说一点儿,分手、辞职什么的,不说全部。等他耄耋残年、行将就木的时候,也许他会说更多。
他做好决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他期待着一声招呼,可听见的却是一声惊雷:“就是他!”
那声如洪钟的正是隔壁床的病人。他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蓝制服和警察,和属于母亲的那张空dàngdàng的病床。
班房,熟悉的班房。
这回他是全然无辜的,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隐有些极坏的预感。门外匆匆来去,没人肯应答他的询问。秘密是所有人的,除了他。呼吸间每一口空气都越来越冷,他双手抱头,感到一阵恐惧。
“二进宫了吧,之前是跟踪女朋友吵架打人的。”
他坐在审讯室,对面的警察shè来毫不客气的嫌恶视线。先验概率,或者说偏见,往往是侦查中不可避免的问题。
“这个时间,你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必须回答这个?他是嫌疑人吗?什么的嫌疑?母亲呢?她在哪里?
“说啥?你在外头吸烟?大雨天的你在外头吸烟?是你傻还是你当我傻?”
他茫然地张望着,角落里坐着的另一个警察连眼神都没有给他。
“别他妈装蒜!”
他不值得这个。
质问的声音遥远地响起。对方又说了些什么,而他听若未闻,双眼红肿,盯着不可见的命运。痛苦与痛苦叠加,他全然无辜,却失去而又受冤,这是怎样的道理?这不公平。yin暗的班房,鄙夷的目光,被痛苦与自责啃噬的内心……
汗渍沾湿了前襟,他隔着t恤,颤抖着抚上胸口的伤疤。
第3章周西桥,18岁。
周西桥,18岁。
他坐在志愿填报的电脑前,手指隔着屏幕抚触着浩繁的专业类目。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昨日人生已如字面意思地被他扼死在上一个世界。他不会再选择会计了。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睁开,那表格便被提jiāo到了智慧的云端。
他成了一名护理专业的全日制本科生。
其实这是个意外,他的第一志愿是同校的医学专业,但他记错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这世间来来去去,高考对他已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男孩子学护理?一路上都有人对他行注目礼。他于是意识到这工作的社会认可度比较差。但他仍然觉得护理不错。这是他三次轮回以来内心最平静的一次。他明白这次轮回的意义所在——他将和母亲相依为命。
一次崇高的轮回,关于亲情,关于感恩,关于尊敬生命。
实习时他选择了本地的医院,方便同时照看母亲。他勤学好问,手头熟练得宛如十年护理经验,脑袋里还思考着临床知识的问题。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信,那自信纯粹建立在自身的广博上,因而更为坚实。
这是难得的一次正确轮回,他想。母亲的身体状况很好,他也有了自我实现的道路,尽管不受社会重视,至少还有部分友好且尊敬他的病人与家属懂得感激。他甚至开始了一段隐秘的罗曼蒂克感情。
网恋,纯正的柏拉图网恋。他与那位陌生的女士聊得相当投契,她有着他喜欢的娇憨与偶尔的小脾气,他总是容易被这些细节打动,尽管他已经预知细节将被漫长的生活磨灭。
他们还没有jiāo换过照片或视频,他不着急。经历过那么漫长而破碎的轮回后,他不希望自己仍然是那个会被皮囊所困惑的肤浅男人。
医院是特别之处。他在医院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