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必要麻烦了。但是投诉,必须的。
他难得仔细地考虑着有关部门到底跟谁有关。献血中心,当然,就是他们的错。但主管部门在哪里呢?医院吗?医院……
医院,他不常想到这个。他还很健康。然而他的确想到了医院,血yè总是和医院联系在一起。这使他意识到一件事。这条短信不止意味着他的自我感动都是笑话。除此之外……
不合格是指没通过检测。某种血yè检测。
他们公司有员工年度体检,可视为苛捐杂税也同时是优秀的福利制度。取决于检出了什么。他不记得了。上次体检是什么时候?他去了吗?他飞快地翻找着献血中心的电话。
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周西桥先生,”一个冰冷的女声,语气客套而生疏,使他怀念献血车上那名年轻男护士,“您的血yè样本不合格——不,我们无权告知您的检测项目。不行。是的,我们不能使用您的血yè——不行,我们的确无权告知您的检测项目——”
像这样两三个回合之后,那冰冷的女声终于变得不耐烦:“行吧,您这是非问不可了。那我换个说法。请问您有艾滋接触史吗?”
“什么?”暴雨轰鸣,他没听清。
“hiv,接触史,暴露史。”
凭什么呢?
他呆坐在格子间,一动不动,直到下班铃响起。似乎有谁叫了他的名字——或许是主管,想让他留下来加班——他没有回应。他浑浑噩噩地走进大雨中。暴虐的雨滴抽打着他的背脊,像生活本身在进行拷问。
凭什么啊。他没有做过手术,跟前女友每次都戴套——还是在她的要求下,讽刺——也没打过野食。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是个好人,值得更好的生活,他应该升职加薪,娶个漂亮多金的老婆,走上人生巅峰。他不可以感染艾滋。这不公平。他什么都没做——
也许他做了。他悲观地想。三个月前,就那一次。脸颊上火辣辣的痛,女朋友的眼泪,暴怒的争吵和冷漠的控诉,分手,喝酒,醉醺醺地走出酒吧,被门口的混混打破头。
一道闪电劈开灰暗的天空,刺得他双眼灼痛。就是这个,打破头。他这三个月都没有xing生活,那场斗殴是唯一的可能。酒吧门口的同xing恋,行走的病du库。他早该知道。他从小就是双,但从未如此刻一样深切憎恨着自己同的那部分。
电闪雷鸣。
他一直都是个好人。周西桥,一个绝无仅有的好人。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他手握世界的命脉,却一次次接受世界的伤害。他想。
是这样:一个普通文员,他无法真的做出伤害这个世界的事情,所以他的道德底线必须很高才被称为好人。而……比如说吧,金正恩,他手握兵权和核武,只要没把核弹发shè向五大洲,他都能被历史算作好人。就是这样的,做好事的当然是好人,但克制住没造成的坏事的也该算在内。
他有那样强大的、毁天灭地的力量,却一直选择做个好人,直到这一刻。
他觉得不公平。
周西桥决定做一件坏事。这件坏事的程度比世界上已有的任何一件坏事都来得深重。
他隔着湿透了的衬衫抚摸着自己冰冷的胸口。那里有一道伤痕,是上天给他的特权。他从没动用过,因为他听说每一次逆转未来都是一次毁灭世界。但他今天很痛苦,很难过。他情愿毁灭一个不公平的社会。
这不是因为他自私。
他仍然是个对社会有益的、值得更高评价与更优待遇的,好人。这个世界配不上他。他会去新世界当个好人。
第1章周西桥,26岁。
周西桥,26岁。
我毁灭了一个世界?
他坐在咖啡馆,心不在焉地回想着。他刚刚进行了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宏大的一次大屠杀。地球上一共出现过1000亿个人类个体,自然之主杀死了93%,剩下的全部死在他手里。真是个了不起的好人。他尽力不去想这个,不去想那半年里出生的孩子、拯救的生命、一切幸福的好事。只要相信世界逐渐变坏,他便有正当的理由返回过去。
世界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