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靠山坡的一块嶙峋怪石边,一个又黑又瘦的小男孩,穿着一身补丁层层的破棉袄,手里拿着一条赶羊鞭,嘴角咬着一根青草,正睁大那双深陷入眼窝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由远而近的张少宇和唐奎。
“奎子哥?是奎子哥!”牧羊小孩看清了唐奎的长相,回过头朝村里大声叫嚷道:“奎子哥回来了,奎子哥回来了!”
他的叫声,惊动了山坡了那几只黑山羊,几双山羊眼机警地东张西望,像是张少宇和唐奎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唐奎抢先了几步,越过这座年代已久的陈旧麻石桥,走到牧羊小孩的身边,摸着他的头笑道:“是狗娃呀!你怎么没上学而在这里放羊?”
“家里不让上,说学费太贵了,上不起,还是放羊有出息,等羊大了,还能买个好价钱,就可以吃到肉了。”狗娃天真的笑道。
“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张少宇感慨地在心中叹道,没来由的,他觉得听着狗娃的这话,有种心酸之感。
很快,狗娃的叫声,引来了一大群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男女都有,围着唐奎叽叽喳喳问长问短。
从孩子群里,唐奎忽然看到一个他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女孩,是这群孩子里面个头最高的,穿着一件有七八个补丁的红棉袄,有些补丁缝里还朝外冒着破旧的棉花。她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瓜子脸被山风吹冻得红红的,使得她的小脸蛋皮肤有点糙。
在张少宇眼里,这个女孩谈不上漂亮美丽,但是,她那双清纯得有如一泓净水般的大眼睛,绝对是张少宇从没见过的美丽眼睛,它仿佛没受到尘世里任何的污染,清灵、质朴、纯真,没有半点瑕疵,宛若这群山之间的灵气,都汇聚到了她的眉目之间。
“哥,你过年都没回家,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女孩的问话,没有她年龄相符的稚气,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隐含责备之意。
“妹子,你这个时候应该呆在学校里啊?你难道也弃学了?”唐奎将手中的装满礼物的袋子放在地上,拉着妹妹那双长满了冻疮的小手,关切地问道。
“哥,咱回家再说吧。”女孩显得很理智地答道。
唐奎点了点头,弯腰将地上的袋子重新提起。
女孩很懂事地帮他分拎了两个袋。
“张哥,这是我妹妹唐芳。”唐奎指着妹妹给张少宇介绍道。
“你好,我叫张少宇。”张少宇点头为礼,笑道。
“你好。”唐芳似是有点怕和陌生人说话,腼腆地低着头和张少宇打了个招呼,然后对唐奎说道:“哥,我们先回家。”
唐奎“嗯”了声,领着张少宇,走进了青水村。
走进村里,张少宇才明白,原来电视里播放的那些贫困山区的情况并不是做节目做出来的,至少,他现在亲眼看到的这个青台村,比东方时空专题报道的那些穷山穷村更显得贫瘠落后。
正文 第七十四章(上)
极目所至,张少宇没看见一栋象样点的房子,二十多幢房子中,居然没一栋是红砖瓦房,都是土筑为墙,茅草为顶。假如不是看到村里还有几条交织纵横的电线,张少宇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原始社会。
一路上,他没看到一个青壮年男女,全是老人和小孩。
跟在唐奎身后,转了两条麻古铺砌而成的村道,进入张少宇眼帘的,是一幢依山而建,,筑在斜坡上的茅草土墙屋。
房子不算小,占地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三面都是葱郁的山林围绕着,只有南面是块开阔地。窗都是纸糊的,朱漆大门上也是斑剥见底。
登上碎石砌成的弯弯扭扭的小台阶,越过几只老母鸡在啄食的晒谷坪,张少宇看到堂屋大门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穿土布破袄的老人。
老人斜依在门框上,似睡非睡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
“爷爷!爷爷!我哥回来了。”唐芳隔老远便大声喊道:“妈,妈,我哥回来了。”
老人似是有点耳背,没听到唐芳的招呼,直到唐芳走到门口,在他的耳边大声再喊了声,方睁开那双眼神有点昏浊的老眼。
唐奎走到老人面前,朝老人“卟”一声双膝跪倒,垂首说道:“爷爷,奎娃回来看您了。”
爷爷的神态显得很平静,眯眼端祥着唐奎,上下打量了几眼,满是刀刻般深皱的老脸上,浮现一抹慈祥的笑容,摸着唐奎的脑袋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奎从地上爬起,将爷爷从门槛上扶了起来,朝屋里走去,边走边问:“爷爷,您老人家近来身体还好吧?”
“呵呵,快时棺材的老骨头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奎娃,进里屋去看看你娘,家里全靠她一个人撑着,铁打的人也会累跨啊!”爷爷叹然说道。
唐奎把爷爷扶在一张破旧的竹椅上坐下来后,回过头朝张少宇看了一眼。
张少宇以目示意,让唐奎先进屋去看娘,别只顾着招呼他。
唐奎点了点头,向堂屋东边的里屋快步走去。
张少宇这时将唐奎刚扔在地上的几个袋子都拎到了堂屋里的那张旧八仙桌上,移目四处打量了一番唐奎的家。
现代化的家电,在这个屋里找不到半点影子,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用来形容这个家,一点都不夸张。二十余平方米的堂屋里,除了一张陈旧的八仙桌椅,就只有几条小板凳,有两条还只有三条腿。
西墙上,挂着一付张少宇只在影视节目里才见过的蓑衣,北墙上居然还张贴着一幅已经发黄了的毛主席画像。
“这位哥子是奎娃的同事,还是……”
唐爷爷的话,让张少宇将视线收回来。他望着这位面容清瘦的古稀老人,很有礼貌地笑道:“唐爷爷,我是奎子的同事,也是好兄弟。我叫张少宇,您叫我少宇就行了。”
唐爷爷右手虚引,示意张少宇坐下,老人看着满桌的礼品袋,摇着头说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奎娃有几两重,我这当爷爷的再清楚不过了。看来他在外的这些日子,没少让你照顾着吧。”
“唐爷爷,奎子的本事可大着呢。”张少宇正色说道:“他现在已经是一家非常大的电影公司的签约艺人,很快就可以挣大钱了。”
“张哥,您说的是真的吗?”唐芳疑惑地望着张少宇,问道:“我哥他能进电影公司?”
“当然是真的,小芳,你难道不知道你哥有多厉害?他从小练出来的那身功夫,可不是白练的啊!”张少宇答道。
唐爷爷老眼里目光一凝,炯炯有神地盯着张少宇,沉声问道:“你是说奎娃在用他的拳脚功夫混饭吃?!”
张少宇被老人的目光盯得怔了怔,但很快推断唐爷爷肯定是担心唐奎仗着功夫逞强斗狠走上歪路,于是马上郑重其事地答道:“唐爷爷,拳脚功夫为什么就不能当成一种谋生的技能混饭吃呢?奎子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去与争斗,他是凭他一身所学,通过影视艺术加工,向世人来展示我们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难道您觉得这也有错吗?”
唐爷爷固执地说道:“我从小就告戒过奎娃,不得轻易向外表露功夫,看来这个小畜性是将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哼!”
“唐爷爷,就是因为您老人家的训示,奎娃才会在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依然不肯还手,当时如果不是被我正巧遇上,估计您现在就看不到他了!”张少宇想起唐奎在网吧里被人欺负和情形,不由对老头子的顽固思想有点不平,义正辞严地说道:“奎子从小吃了多少苦头,才练出这身硬功夫,您老人家当初为什么要传授他功夫,难道就是为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彻头彻脑装孙子?”
唐爷爷没想到张少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声说道:“我没要求过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啊!我只是教会他忍,真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该出手的时候,当然得出手。”
“唐爷爷,您这么想就对了。”张少宇笑道:“这世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所以做人,该狠的时候就得狠,当然,我们绝不能为非作歹,只能凭自己所学的各种技能,在不违背人格尊严的前提下,求取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