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遍紫檀宫也找不到那册书,是不是被他拿走了?”花落春的声音冷得像是冰渣子,“现在画里面半点动静也没有。”
关灵道见他双目赤红,头发凌乱,连颓丧的胡须也长了半寸,心里面不知为什么竟然觉得眼前这翻云覆雨的男子有些可怜。之所以急,之所以想要杀人,并非是为了什么成仙得道,却只不过是因为画里的人没了动静。
是生是死,是否还在,就算他的修为天下无双又能如何?再高的修为,如今也是不值一文。
“花家主想让我进去看看?”关灵道皱起眉,“花家主有八个听魂之人,随意哪个都能进去。”
“他们都进不去。”花落春冷笑一声,“听魂之人,魂力似乎也有高低之分。这画多年前就已经下了禁制,除非是画里的人牵引,魂力不高的人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是了,花落春之所以进得去,是因为画里的人肯让他进去。
“我试试看。”关灵道的额头渗出细细汗珠。他之所以还活着,不过是因为花落春想看他能否进入画中。他要是不能,对花落春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他向来知道自己的魂力非同凡响,可是一连八个听魂之人都进不去,他能破得了这画中人亲手设下的禁制?
“现在就试。”花落春站起来。
“呃……这、这不行。”关灵道慌忙笑着。
现在就试,要是进不去那画里不就得立刻死?!
想着他心里越发着急,清清喉咙,煞有介事地胡搅蛮缠:“花家主有所不知,我们魂修的魂力在半夜三更子时最强,之前要好吃好喝地养着,睡个饱饱的好觉,到时候才能为花家主效力。要是吃不好喝不好,心情欠佳面黄肌瘦,那时候反倒坏事。”说着他扫了花彩行一眼:“昨晚花公子把我关在马圈一样的地方,什么都不给我吃,还把我打成了重伤,至今我还恢复不了呢。”
花彩行被他气得微笑。就腿上那不到半指长半寸深的伤痕,也叫做危及性命的重伤?
花落春默然看了他半天,把手中的画缓缓收起:“今夜子时,你来这里见我。”
关灵道点点头,脸上的神色忽得放松,冷汗全流,转身要跟着计青岩走。刚一抬脚,脚踝上忽然间收紧,疼得像是要把脚骨掐断一样。他白着脸咬唇,乖乖停下来不敢再行半步,身后的花落春悠悠道:“今天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给他准备个好房间,让他睡够,计宫主也不妨陪在他身边。”
关灵道笑着转身:“多谢花家主。”
“你能帮我做事,今后不但计青岩护着你,我也会护着你。”花落春的眸色沉如寒星,“如若不是,今日的饭菜就当是你最后一顿吧。”
关灵道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回头却见计青岩站着不动:“师父?”
“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跟花家主说。”计青岩没有回头。
关灵道皱着眉道:“师父,你我好久没说话了——”
“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计青岩的声音缓了些。
“嗯。”心头有些不安,却不好再说什么,关灵道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计青岩的牙关咬得极紧,后背绷直,下巴的线条很是僵硬:“望花家主三思而后行,灵道不但是我徒弟,也是拜先祖入了岑家的人。他要是死在花家,怕是上清宫和岑家都不能善罢甘休。”
花彩行不想他竟把自己的身世捅出来了,更想不到他竟敢威胁花落春,忙道:“计兄——”
花落春冷笑一声:“他要是没有用处,也不过就是个人尽杀之的魂修。”
房间里半点声音也不再有,静悄悄的。
计青岩的目光沉下来,越来越寒,拳头在袖子里逐渐捏紧。房间里不知为何突然间有些冷意,不是外面深秋的冷,却像是从骨头里面生出来的寒,浸得人忍不住有些哆嗦。花彩行见事情越发不好收拾,慌忙打圆场道:“计兄,不妨等关灵道今夜试过之后再做定夺。”
“灵道是我唯一的徒弟,望花家主三思。”
计青岩冷淡地望着花落春,花落春没有动静,却直把花彩行看得心惊,一声不响地关上门走了。
“家主,是不是真要关灵道的命?”花彩行站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岑诉秋前几日传出消息,说计青岩是多年前失散的兄长之子,又传出消息说自己要闭关,看那意思,似乎是想把岑家交给计青岩。”
计青岩再怎么想办法,也没法让上清宫和岑家为了个人尽杀之的魂修声讨花家,他只是怕一件事。
花彩行轻声道:“我只是怕计青岩为了关灵道,甘愿让家主把他给——”
杀了。
计青岩要是死在花落春手里,这事便不好说了。计青岩在上清宫和岑家的地位都不一般,要真是不明不白让花落春杀了,不说别人,散尘势必先要出手报仇。散尘与花落春的修为相当,真要是倾尽上清之力对抗花家,谁胜谁败还难下定论。这时候要是岑家也来掺和一脚,花家腹背受敌,只怕真要步上紫檀宫灭亡的后尘。
全都只想任凭自己的心意行事,有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
“我自有分寸。”花落春道。
“……是。”
是么?真有分寸?
计青岩下得一手好棋,实力悬殊时便要玉石俱焚,生拉硬拽地带上一群陪葬的。花落春自是不怕死,可别人却未必不怕死,到时候也不知道南北朝又要流多少血,凭生多少怨气幽魂。
把人逼到了墙角,势必要逼得他们背水一战,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你不让他活,他难道还有心思管别人的生生死死?
“你出去吧。”花落春寂然坐下来,盘腿而坐,画轴放在自己的腿上。
花彩行心中叹了口气,行到门口时又回头扫一眼,身影孤孤单单的,像是静夜里独自燃烧的蜡烛。他是花落春的义子,从小却也没有喊过他父亲,更是不敢亲近花落春。花落春平时不爱笑,唯独这画里的人同他说话时,眉毛微微上扬,容光焕发,即使是露出不屑之态,面色却是难得的舒畅。
这画陪了他多少年了,两百多年?
画不死,花落春便不会死,要是画死了,仙路漫漫,他一个人走下去必定是孤独难过。何苦呢?人都说曾经沧海难为水,想要成仙便该断了七情六欲,计青岩是如此,花落春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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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抱怨一下有好处,这床比昨晚上睡的舒服多了。”关灵道笑着把计青岩拉上床,“师父,你刚才跟花家主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计青岩背靠着床头。
胡说。关灵道定定看着他。这师父护短得很,定然是去威胁那混蛋花落春,谁敢欺负他徒弟就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