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回头看看楼洞,里面跟着走出一个背着画袋垂着脑袋的男生,厚厚镜片后的眼睛肿的像两颗核桃,听见声音,抬头对张训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张老师。”
顿了顿,又看向陈林虎,嗫嚅几声复又垂下头去。
陈林虎认出这是昨天晚上,二楼东户的门缝里朝外看的男生。
“陈大爷家的孙子陈林虎,”张训仿佛没看到男生尴尬的表情和肿的快顶上镜片的眼睛,充当起介绍人,“这两位是住我对门的丁姨和她儿子丁宇乐。”
借着这个由头,丁碧芳对陈林虎第二次点头:“都是邻居,有空去家里坐坐。”
态度平常,仿佛昨晚的深夜闹剧从未发生。
见陈林虎“嗯”了一声,丁碧芳又迈开步,踩着高跟鞋边走边告辞:“我先走了。宇乐,你再不快点儿又要迟到!”
丁宇乐低着头走出去两步,路过陈林虎身边时用细小的声音道:“谢谢。昨天打扰了。”
没等陈林虎回答,又走到张训跟前儿低声道:“麻烦张老师了。”
说完就要走,被张训喊住。
张训从裤兜里摸出个糖丢给他:“垫垫肚子。跑快点儿还能赶上吃早饭。”
丁宇乐把糖捏在手里跑了,大画袋挂在他瘦弱的肩头直咣当。
夜里的阴霾在成年人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只从小孩儿红肿的双眼上找到破绽。
陈林虎想起张训被打断的“昨天晚上”开头的话题,以为对方是要对昨晚的闹剧进行讨论,但他却没什么兴趣就这个话题延伸下去,拎着垃圾袋准备走人,顿了顿,又折返回来。
“你看我发的微信了吗?”陈林虎有点儿抹不开脸,咳了一声,“我能蹭吗?”
张训几乎立马就想起橘猫蹭他手的动静。
和张训想象中会有的冷硬语气不太相同,可能是因为陈林虎睡得凌乱的头发活像炸了毛,把他□□大哥的气质硬是削减了三分之二,只剩下硬邦邦的语气还能挽救一下他给人留下的初始记忆。
张训把“这不好吧”四个字压回肚里,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掩饰自己翘得过高的嘴角:“刚我还想说这个呢。看了,我不是回了吗?你没看见?”
陈林虎愣了愣,他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闻言放下一袋垃圾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忽略掉张训像是为了完善仙鹤人设的前言,陈林虎下意识读出第二句:“虎哥爱干饭。”
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抬起头看张训:“……这你wifi?”
张训昨天晚上脑子迟钝没察觉到其中微妙,这会儿被陈林虎念了出来,一股尴尬油然而生,堪比中二时期的网名被当众朗读,并且还和班上的另一位中二同学凑成了情侣款。
“误会,”张训努力解释,“虎哥是我养的猫。”
陈林虎头皮发麻,他又回忆起自己小学那堂成语课。
早晨的太阳暴晒着两位活死人,分不清哪一个更社死。
陈林虎不得不违背自己“少说话多做事”的人生准则,生疏地找台阶下:“我之前看了一个,叫‘虎哥不洗澡’。”
张训差点儿被他递出的台阶绊倒。
“啊,”张训很有成年人风度的继续微笑,手指摸摸抠起车把上一块翘起的皮,“也是我。”
陈林虎觉得张训的微笑带着即将龟裂的前兆,目光只好移回手机屏幕上看第三条,没等他念出声张训就跟突然被电打了似的在小电驴上猛地直起腰:“密码就别读了,再见。”
说完脚往踏板上一踩,小破车叮了咣啷地开出陈林虎视野。
陈林虎看看张训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密码。
hugeddbig。
成功连上了wifi,跟客户对接了稿子又几下客户的反馈,标注上需要改动的部分后陈林虎才想起来,这密码是否暗藏玄机?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到午饭的点儿也没想明白,倒是老陈头已经结束了跟对门廖大爷的棋盘战争,听动静八成输得挺惨,跟下楼的其他邻居唠嗑的语气都跟炸了膛似的:“怎么才出门啊小冯媳妇,都让你别吃辣别吃辣,你看看这嘴,肿的跟让马蜂咬了似的。”
小冯太太住四楼,说话带着挺重的外地口音:“哎呀陈大爷您别言语好哇?我这是口红!”
陈林虎正喝水,呛得连连咳嗽。赶在他爷把人得罪之前赶紧把门拉开。
老陈头摸着秃头伸着耳朵才能听清小冯太太的外地腔,小冯太太看上去三十多岁,半掩着涂着艳丽口红的嘴跟老陈头叨叨:“没睡好就起来晚了,您昨天晚上难道睡好了呀?楼道里那么大动静,我可睡不着。”
话题很明显是要往昨天晚上的事儿上带,可惜遇上的八卦接收方是老陈头,干脆利落地截断了话头:“我啊,我睡得可香了,一晚上都没做梦呐!”
小冯太太张了张嘴,找不到能接茬的话,一回头瞧见陈林虎,立马借坡下驴:“虎子是吧,我住四楼西户,有空来玩儿啊。”说完又多看了陈林虎两眼,夸道,“这孩子长得真威风。”
陈林虎没在意她特立独行的形容词,冷淡地点了个头,小冯太太打了声招呼哼着曲儿走了。
“快、快进门,”老陈头动若脱兔,滋溜一下钻进门去,“别等一会儿又有人跟我扯闲篇儿,我都听了一上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