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条消息,那边是池氏董事长在意大利接受心脏移植手术,执刀的乃是医学界神话莫归年。所以他心里面隐隐觉得池镇天不应当是这般好的气色,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实在是太少了,凭什么。实在是凭什么。
“苏云淳,一晃二十多年就过去了,你还是没怎么变,不错。”不知道最后那二字是不是出于内心,不过在苏云淳的耳中听起来就分外地刺耳了。又听见池镇天开口:“故人……如果能称得上的故人的话,那便是,我来看看她。”
池镇天的眸子很黑,所以将这份黑遗传给了那个风华无限的男人。可是每次看见这双眼睛,苏云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他只是冷冷笑:“你有什么资格来看她?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人就是你,难道你不知道,堂堂池氏董事长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他真的觉得池镇天是当真可笑,与此同时,苏云淳也觉得自己也当真可笑。方才南浅问他有什么资格看常雅,现在他居然以同样一种嘲讽口吻来问别人有什么资格来看常雅。所以说,不管是谁,都是那么可笑,都是那么可悲。
“哦,是吗?”池镇天听了这般调侃的话倒也不怒,挑着浓黑的眉漫不经心地开口:“那你的意思说,你就有资格来看常雅了?也是,毕竟常雅生前也是要唤你一声哥哥的,不是吗?”
哥哥两个字,就好像是他毕生的羞辱以及伤疤一般,只要被人随便提及就会钻心透骨一般的疼痛。怒意自黑眸眼底缓缓升起,却复而听见池镇天以一种平静地口吻道:“对了,有一点你是错的,我敢肯定。常雅她最恨的人,一定是你。”
这句话好似一道惊雷一般,炸响在了苏云淳的耳边,凌厉黑眸之中的光晕骤减。因为他自己也深知,常雅最痛恨的人,是他,这是根本就无法改变的事实。
“那又怎样?”苏云淳依旧是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只是对着面前的男人冷笑:“我们两个都是彼此彼此,你不要以为你能比我高尚哪里去。说吧,费尽心机要让你儿子娶南浅,为了什么,为了南浅重蹈常雅的覆辙?一样让南浅踏进深渊里,我告诉你那可是常雅的女儿。池镇天,我说你是不是心里变态?”
恰好一阵风卷进了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中年男人中间,却依旧割不断浓浓升腾起来的火药味,好似周遭都要被点燃一般的狂肆。池镇天英挺的眉眼之间突然浮起了丝丝戾气:“苏云淳,你最好注意一下的措辞。常雅的女儿,与你无关!再说了,南浅嫁给我儿子慕辰,何来深渊二字可谈?”
“深渊即是没有爱情的婚姻,我不会容忍让南浅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再说了,南浅要嫁入你池家,这不是天大的笑话。池镇天,你自己都不觉得可笑吗?”恰恰身边的两盏路灯啪地一声亮起来,昏黄的光拉长二人的影子,像是暗夜中的鬼魅一般。
苏云淳的字字紧逼,在他的眼中全然成为了可笑:“我池镇天就是这样,你觉得可笑也罢,以为能动摇半分?如果你当真是觉得不满或者是愤慨的话,那我只能说抱歉,因为——”
池镇天拖着音,带着丝张狂的意味:“因为我一定让南浅成为池家的媳妇儿,池家这个豪门,南浅是嫁定了。”
“呵。”苏云淳几乎是冷嘲得轻轻将头偏向一边,然后再一次转过来死死盯住池镇天那张好看且狂肆的容颜:“那也要看南浅愿不愿意了!毕竟——”
他竟然也学着池镇天的样子,故作姿态地将尾音拖得长长的。在池镇天的眸光骤减时,他才舍得开口:“毕竟,刚才南浅给你儿子打电话的时候,你儿子还陪在另外一个女人的身边。南浅要你儿子过来接她回家,就在我的面前,你的儿子选择挂掉了电话。你以为任何一个姑娘遇见这种情况,还会将自己托付给那个根本不管她的男人?”
“池镇天。”他说完之后唤着面前男人的名字,与此同时脚尖一动上前一步,直直逼视着池镇天的眸:“你以为南浅是一个简单的姑娘吗,你错了,你彻彻底底错了。你不要将南浅定义为一般俗套的姑娘,你不要忘记了南浅是常雅的女儿。是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常雅,是那个让你痛不欲生的常雅,是那一个到死都恨你的常雅,是她的女儿!”
字字铿锵有力,有了足以粉碎人魂魄的魔力。说完之时苏云淳都不曾察觉到自己的胸膛有轻微的起伏,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不过他猜肯定是因为激动,亦或是气愤,恩,是气愤。
很成功地,将池镇天摄住。两人的距离几乎是近在咫尺,更是因为苏云淳上前一步的原因,两人的眸光碰撞子在一起都能够擦出强烈的火光。终于,池镇天动动嘴唇:“苏云淳。”
紧接着苏云淳退开一步来,仅仅从这一步苏云淳就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想好了如何来回击他。果然,他眼睁睁看见池镇天凉薄的嘴角挂起了微笑,挂起了那他从二十多年前就一直深恶痛绝的微笑。
池镇天就是保持着这种淡漠的微笑,然后开口:“是我魂牵梦绕,是我痛不欲生,是我让她到死都恨。但是苏云淳,说这些话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应该明确一下自己?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有你的一份,你躲不了也逃不了,是个魔咒一辈子都会跟着你。因为那些就是鲜血淋淋的存在!她也让你魂牵梦绕,也让你痛不欲生,更是让她恨你恨得深入骨血不是吗?可笑。”
最后的可笑二字,几乎是从喉管迸发出来的,带着一种莫名压迫人的强劲,有些让人难以呼吸。苏云淳的喉间发紧,他很想冲上去将这个男人的心脏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亦或是什么质地。
可惜,在他还没能这么做的时候,池镇天已经转身向着他自己的车走去,声音幽幽传来:“听见你刚才的话,南浅应该在里面,所以我选择离开。因为第一次见南浅不会在这种场合更不会以这种方式,你放心苏云淳,第一次见南浅绝对会是我儿子慕辰带回家来让我看,而且是让我清清楚楚的看。”
“你做梦。”苏云淳像是抽空了肺中的空气一般轻轻说道:“常雅要是知道你处心积虑要让你儿子娶南浅,绝对会撕了你的脸。池镇天,你真是狼心狗肺不要脸的玩意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他妈一点都没变。”
池镇天不怒反笑,甚至是微笑的弧度加重,站在车旁看向苏云淳:“这么气急败坏做什么,难道是因为你也认定了南浅会嫁给我儿子对吗?不错苏云淳,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置于常雅,她要是要撕了我脸,我接受,我甚至随时乐意奉陪。哪怕是要撕了我这个人,我也笑脸相迎,可惜——”
“你我都知道,常雅不在了。”说到这里他笑得更加浓烈,只是带着极度的嘲讽:“你我都没能见到常雅最后一面,这就是报应。苏云淳你懂什么叫报应吗,这就是常雅给你我的报应,我们都活该。苏云淳,我是活该,你也活该。”
说完的池镇天坐进林肯加长之中,然后司机嘭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苏云淳凝立在夜色的风中,良久良久。他没有继续接话也没有继续回击,因为他竟然觉得池镇天说得很对。这是报应,常雅,你成功了。最后,你还是给了我们报应。
【苏云淳你滚吧,你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苏常雅的生活当中根本就不需要你这个人,狗屁的哥哥,你就是个王八蛋,我等你遭报应。】
这些话,常雅你还记得吗,反正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你一杯咖啡砸在了我的胸膛上,滚烫的液体打湿了我的胸膛,好像深夜你贴在我胸膛上流下的灼烫的泪一般。咖啡杯碎了一地的时候,你平静地说着这些话,我都记得。
常雅,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件事情如你所愿。
——我遭了报应。
*
南浅已经出去了七个多小时了,已经是晚上九点的光景了,要是再晚一些的话就很不安全了。容诗涵烦躁地抓着头发,到底要不要出去找南浅,可是又去哪里找?
打手机又不接,这么久了南浅肯定不会还在墓地了,但是又不能肯定的确定南浅现在人在哪里。南浅爱去的地方很多,比如说百货商场,再比如说博物馆,再比如说咖啡厅什么的太多太多了。作为她的闺蜜,要找她的时候也当真是困难。
又猜想到了会不会和池公子在一起,可惜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池公子根本就不接。天呐,她真是要疯了。南浅不会是因为生她的气所以故意不回来吧,南浅也没这么孩子气啊。
来来回回在客厅中间走的她被一阵紧促地敲门声吓得微微一震,南浅回来了,而且敲门敲得这么急,不会是出去游荡了一会儿然后更生气要找她算账了吧?
虽然有一些心悸,但还是踩着极其快的步子向着门口走去,打开门的瞬间,整个人除了惊愕还是惊愕。
满鼻都是浓重的威士忌味,谁都知道威士忌是多么的烈性,也知道这种酒是怎样的烧喉。而顾一哲,就这样染着满身的威士忌味儿,半眯着一双蛊惑的蓝瞳,氤氲着容颜凝立在门口。
“阿涵。”
他轻轻叫了一句,唇角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湛蓝色的瞳眸中升腾而起的微光好比那夏日夜晚的繁星一般。顾一哲满眼的醉意,只是在深蓝眼瞳中演绎出了一张俏丽容颜。容诗涵知道,那是她的脸倒映在了他的眸中。
听见阿涵二字,容诗涵只觉得整个灵魂都被搅动起来了一般,有多久未曾听见这般亲昵的一声阿涵了。七年吧,没错,是七年了。七年前的那个夏天,许多人的世界天翻地覆,她算一个,温十月算一个。
但是她很明白,清醒状态下的顾一哲绝对不会这般唤她了。于是,在眼瞳中疯狂卷起波澜来的时候被她狠狠压下去,然后手扶着门,只是淡淡道:“顾公子,你醉了,应该,回家。我这里,不欢迎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要被她分成一个一个的词组来,然后一字一字清楚地说清楚才行,不然的话她怕自己没有勇气将完整的一句话说出来。没错,一切都与勇气有关。
岂料,顾一哲仿若未曾听见她说话一般,只是高大的身子微微弯着向前倾去。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顾一哲那具拥有着清新薄荷香的身体就完全栽在了她的身上,头死死放在她的肩窝处:“阿涵,你不要我了。”
容诗涵只是觉得自己的身子陡然之间变得沉重且她难以呼吸,因为顾一哲整个人就伏在她的身上,带着霸道的薄荷香缠绕住她。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是僵硬且难以动弹的,她没想到顾一哲竟然以一种悲凉的口味说,阿涵,你不要我了。
顾一哲,你知不知道,这样子对我来说是很致命的。
清凉的眸子眼底渐渐浮现上一层如烟一般的悲伤,将那莹润的眸子彻底包裹住。容诗涵伸出双手来扶住他的肩膀,手感是他身上上好的西装质料,一种令人舒服的温凉。她深深呼一口气,然后轻轻道:“顾一哲,你该回家了,你不能在我这里耍赖。”
微微眯起来的蓝瞳就好似被烈火点燃了一般,一瞬变得晶亮,顾一哲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自己的薄唇送了过去,迷蒙的视线全然落在眼前一张嫣红的唇上。
容诗涵心下一惊,继而将头死死一偏,那两片凉薄的薄唇就落在了她的脸颊处,惹得她浑身便是一震。继而那凉薄的温度就好似陡然升上去一般,将她的脸灼烧成了一片火海。
“阿涵…”他落在她脸颊处的唇并没有挪开半分的意思,依旧停留在上面,轻轻摩擦着的同时还不忘唤着她的名字。然后顾一哲口齿不清地开口:“你…怎么不要我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叫—顾—一—哲—……”
莫名的,心脏的部位好似被人用锐利的钢刀,深深浅浅地捅着一般。时隔七年的质问,现在才缓缓而来,可是原谅她早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权利和勇气。她本来以为自己的伤口可以愈合得很好,可惜她错了。她本来以为他的伤口也可以愈合得很好,可惜她又错了。
顾一哲,我和你都是伤痕累累的人,我们在一起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当初一样,现在也一样。
容诗涵两只手僵硬地停留在男人的双臂上,脸依旧是死死偏向一边,努力忽略了脸颊处自他薄唇传来的凉薄温度。不知道为何,面前他的这般质问,视线竟然开始模糊,她知道那是眼泪从身体深处涌了上来。微微有些哽咽:“顾一哲,我没有不要你,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好像这样就能洗涤那些曾经一样,一遍遍重复着自己没有。顾一哲就好似一只挣扎的困兽一般,更加猖狂地将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身上,他竟然去咬着她的耳朵:“是吗,阿涵。那你陪我睡,我想念你的全部,你的心,你的*。”
他的声线就好似染上了罂粟与曼陀罗花这般致命的东西般,蛊惑得足以让人从此堕入炼狱。她的心被狠狠震了不止一下。只是在下一秒,他原来想要伸手抚上她脸颊的手却陡然下落,死死捂住了腹部,继而高大的身子开始缓缓滑落下去。
“顾一哲?顾一哲你怎么了……”原来还在为他那句话而感到不知所措的她却看见眼前的男人捂着腹部缓缓滑落下去。她迫切地蹲下身子,只见那蓝瞳眼底浮现起了浓烈的郁色,他英挺的眉也蹙得死死的。
“胃疼是不是?”容诗涵都不曾察觉自己的指甲几乎快要将他的西装给抓破了,只是蹙着秀眉问着。她知道,像顾一哲池慕辰这类工作狂,能没有胃病的还真是少。
顾一哲只是死死闭着眼,蓝瞳的光晕消失,继而死死抿住薄唇不说一句话,想来是疼痛到了极致。
“你要死啊顾一哲!”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突然爆发出如此的惊叫来,索性更加地疯狂:“你喝这么多烈性的酒做什么,你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这样自己都照顾还要照顾谁!”
当初顾一哲总是叫嚣着要照顾她,所以此刻竟然也不经大脑就径直开了口,谩骂的同时也急急忙忙地去扶他:“快起来,我们去医院!”
顾一哲却像是被闪电给惊到了一般,径直窜了起来,抱住了蹲在他面前的她,死死的那种。容诗涵便只是觉得整个人都被疯狂地威士忌给包裹住,隐隐之间还夹杂着一些薄荷的清香。他抱住她,双臂收得死死的,低沉着嗓音:“阿涵…你还要不要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继而哽着喉:“走,我带你去医院。”
“你还要不要我?”
“我带你去医院,快点放开我起来,你这样说不定等下就胃出血了。”
“胃出血又怎么样…阿涵你就回答我你还要不要我…好疼…”
“顾一哲,你今天真是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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