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周折,周卓也知不对劲,直问这地道通向哪里,有何用。
周谡这回亦是在磨练周卓,有意抛出饵:“你若按我说的做了,我便告诉你。”
第二日,周谡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下一张字条告知他走了。
周卓和怀瑾四目相对,均是愕然。
这人莫不是下凡历劫的神仙,神出鬼没,完全猜不透在想什么,又要做什么。
到第四日,京中出了件大事,各大城门口都贴上了告示,梁太尉梁文远利权职之便,卖官鬻爵,中饱私囊,结党营私,侵吞赃款数额庞大,诸多罪证不下十条,不惩治不足以振法纪纲常,是以特判斩立决,当日行刑,梁家资产悉数充公,子孙贬为庶民,三代内不可入仕。
梁家是太后的母族,皇帝的舅家,这一回梁家被抄,梁文远被斩,皇帝可谓是大义灭亲。
民间一片沸腾,山呼万岁。
然而朝廷上,各官宦世族却愁云惨淡,心思各起。
几个宗亲更是直接找上太后,问皇帝想要如何,先是亲征,后闹失踪,总算回了,却是比亲征前更为狠绝地肃清,大张旗鼓砍人脑袋,今日梁文远,明日又该是谁。
长此以往,又有几个臣子愿意为朝廷效忠。
礼亲王更是拿出先帝密诏,使得太后面色大变。
那日,太后和皇帝彻夜长谈,谁也不知这对世上最尊贵的母子谈了什么,唯有候在外头的宫人瞧见皇帝从殿内走出来,那沉戾得好似要毁天灭地的铁青脸色,便是回想起,都觉可怖不已。
而太后更是头疾发作,一病不起,浑浑噩噩,嘴上呢喃不止,唯有身边人才能听到。
“报应,都是报应!”
却是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出去。
柱国公安插在宫里的人悄悄递信出来,柱国公一宿未眠,翌日一早就命亲信立马出发,去往清河县找人。
当日晚上,礼亲王悄然寻到安王府上,与他密谈。
安王垂眸,看不出情绪,良久才问道:“父皇又是如何知道的?”
“纸包不住火,那种事,一来二去,总要透出些风来。”
安王轻笑:“他身份尴尬,但好歹是肖家人,你又怎知我这民间寻回来的,是不是冒牌货。”
“王爷的面貌像极了我肖家人,且是皇帝亲认的,谁又敢质疑。”
礼亲王年纪大,实在折腾不起了,肖家的江山,需要一个能守成的继承者,而不是随心所欲,六亲不认,听不进劝言的独裁者。
“七叔公可知,梁文远最不可饶恕的罪,通敌叛国,被皇兄压下,避免了诛九族的极刑,已经是得饶人处了。”
“罪不罪的,都是人说了算,梁文远若真通敌,潼关又如何能守住,怕早就失守了。”
安王沉默半晌,才幽幽道:“就由七叔公安排吧。”
礼亲王走后,高媖从里屋出来,手里牵着三岁的稚儿,任由他捉着自己,一步一晃地走到男人跟前。
安王一看到儿子,眼里一片柔软,弯下腰将儿子抱起,与小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他当不了皇帝,允儿又该怎么办。”明面上的身份可变不了。
安王捉着儿子软绵绵的小手,不在意道:“他年事已高,能再活几年,等他不在了,又有谁知,我们的允儿总能如愿的。”
听到男人的保证,高媖放松了些,现下又有些庆幸:“好在,歪打正着地,把你摘出去了。”
谁又能想到,兄弟俩竟然是那样的身世,太后当真奇女子,如今再论她该不该,错没错,罪不罪的,已经无意义。
就看如何保住秘密,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
到第七日,周谡仍是行踪全无,周卓不免着急,与怀瑾来到城隍庙等了小半日,依然不见人来。
“你在这盯着,我到里面找找。”
周卓记着周谡的话,去到后头破院里,找到密道出口,一头扎进去,七弯八拐,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来到小石门前,依着记忆找到隐藏的机关。
小石门缓缓转开一条缝,刚好够周卓钻过去,结果过去没走几步,就见倒在墙边的周谡,面色乌白,嘴角溢出的一点血,乌黑得可怖。
“姐夫,姐夫,你怎么了?醒醒啊!”
废了好大的劲,周卓才将昏迷不醒的男人拖出密道,提声朝前头喊。
怀瑾久等不到,正要过来探看,听到周卓喊他,小跑着进到后院。
见到周谡一副像是中了毒的虚弱样子,怀瑾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了。
周卓解释不清,只能道:“快请大夫,姐夫,姐夫快要没气了。”
大半夜的,怀瑾强行捉了个大夫过来,然而大夫抖抖索索地诊完脉,无能为力地直摇头:“此毒甚奇,老夫平生未见过,救不了。”
任由怀瑾如何威胁,大夫怕归怕,可对此奇毒,当真是束手无策。
怀瑾又捉了几个大夫,说辞一致,叫他不信都不行。
最后,还是谭钰循着怀瑾的行踪赶到,带来了一味特效解毒丸,不能将周谡体内的毒全部清除,但至少能保住他一命。
几人在谭钰的私宅里暂且安置,周卓经此一事变得寡言,又像是顿悟了,等周谡的高烧退下后,他夜半找到谭钰,打算问个明白。
“薛进是一品大将军,能让他恭恭敬敬唤大人,这世上有几人?”
“就连礼亲王那样德高望重的宗亲都不曾享有的食邑,你轻而易举就有了,这么大的面子,试问又有谁能给?”
怀瑾私下与他道的那些疑虑,加之谭钰的这些话,使得周卓茅塞顿开,可又不敢置信。
“我姐夫要真是皇帝老儿,又怎么可能落得那么惨,皇帝不是有九条命吗?他险些命就没了。”
“你也说了险些,这不保住了。”谭钰没好气道,捂嘴打了个哈欠。
紧赶慢赶,两三日没怎么合眼,就怕来迟了,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困顿不堪,只想把小子轰出去,睡个一天一夜再说。
周卓似梦游般晃晃悠悠走出屋,怀瑾坐在台阶上,回头看他。
“我说了,你不信,这回,信了吧。”
他能理解周卓的心情,这事儿过于玄幻,谁又能想到,一个给人做上门女婿的乡下汉子,会是金銮殿上俯瞰众生的九五之尊。
怀瑾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月色淡去,稀疏几颗星,黯淡无光。
这天,真要变了。
清河县。
周窈动作熟练地穿针引线,不知为何,心口忽然剧烈一跳,手上一滑,针扎到指腹,瞬间冒出一个鲜红的血点。
周二妹掀帘子进屋,就见大姐盯着自己冒血的手指头出了神,不禁快走过去,抽出帕子给她擦掉血渍,且用力摁住,以防再流出更多。
“你总说我不当心,你看看你自己,出血了都不当回事。”
周窈仍是不当回事,抽回自己的手,拿起衣裳,想早些做完,男人回来就能穿上了。
却不想,男人没等回,倒是游起神色匆匆地赶来,一来,就要他们搬家。
“说什么笑话,没头没脑地,要我们搬去哪里。”周二妹最是激动,好不容易在清河县站稳脚跟,还寻了份她喜欢的差事做,哪里肯走。
游起只看着周窈道:“京城那边已经得知了小主子的存在,必会派人过来。”
桂喜一听,比周窈更急:“主子还没消息,不能再让小主子涉险。”
周父沉着脸:“他人呢?去了哪里?是否还在潼关?”
面对周父的逼问,游起说也不是,只能沉默。
周窈更直问道:“他是不是回京了?”
不止是周谡,周卓也没消息捎回来,必是被男人一并带走了。
游起仍是沉默,周窈当默认了,再问往哪搬。
老九风尘仆仆赶来,弄了几辆马车,道:“先到寨子里避避。”
“去你那土匪窝?”周二妹不客气地问,不是很乐意。
周窈果断拍板:“把重要的东西都收拾了,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卖掉,或者毁掉,尽量别留。”
第92章.生机我可做不了主
是夜,有两队人马前后到达清河县。
一批去到县衙,先休整过后再办事。另一批找了城里的包打听,几锭碎银子,就套到了万户侯家的住址。
然而赶得再快,也比不上人家走得快,到了周家门前,已经是人去楼空。
领头的男人面覆黑布,眸光灰暗,周身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他在前后墙徘徊许久,有更夫路过,他便逮着人,一把短刀架脖子上,厉声要挟。
“说,这户人家去哪了?”
更夫腿肚子发软,颤巍巍道:“搬了,据说是到外地投奔亲戚,大人饶命,小的跟周家不熟,只知道这些。”
拳打脚踢,仍是问不出太多信息,梁实只能作罢。
身边仆从劝道:“公子,我们现在已是庶民,且有案底在身,实在不宜这般行事,依属下之见,倒不如先行西去,有了盟友的助力,再成事。”
梁实心有不甘,眼底更显阴鹜,掩在袖子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从喉头逸出一声。
“走。”
另一头,柱国公派来的人马有公文在身,由着县丞迎入府衙,领头人四下张望,见不到县令谭钰,不由问起。
县丞面上露出为难之色,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京里来的人,压了他不知道多少级,只能如实相告。
“游山玩水?我倒不知一方父母官当得如此轻松,不必处理公务,想玩就玩。”
“大人有所不知,谭大人为官多年一直未休,这是把假都攥到一块,一次休够,且已经上报怀大人,怀大人盖印批准的。”
提到怀谦,男人还是有所忌惮,听后恩了声,便不再追究,随后步入正题,问到周家的事。
“这万户侯也只是个虚封,并没有实在的户邑,他们搬去了哪里,也无需向官府报备,小的确实找不到,还望大人体谅。”
见男人神色还算平静,县丞又道:“依小的之见,人家如今财大气粗,小庙容不下大佛,不愿意在县城里住了也属正常。”
男人一阵沉默,半晌后又问:“周家可有孙辈出生?”
“周家大娘子生了个儿子,前段日子满周岁,还在酒楼里摆了足足七日的宴,可热闹了。”
县丞只当是朝廷派人来查万户侯底细,也不敢隐瞒,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告知。
那周家人交友极谨慎,便是宴请全城,真正能入他们家门的没几个,县衙里,也只有县太爷与周家打交道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