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已经被财大气粗的客人包下,周卓倚在窗边往对面瞧,然而人在里头谈事,也瞧不见什么。
直到敲门声响起,谭钰离得近,将门半拉开。
妇人瞧着俊俏的公子爷,笑眯眯道:“爷,事儿已经办妥了。”
谭钰回头看了眼坐定如老僧的男人,又转过来,从怀里掏出荷包递过去,露出一抹微笑。
“有劳大姐了。”
他果真是脑子有病,作何走这一遭,别人家哄娘子,他想法子,他买账,呵。
第89章.嫁娶别想,配不上
谈成了一桩买卖,周窈心情大好,但回想整个过程,比自己预估的要顺利,正巧就有个妇人过来,助她一臂之力。
回到家,她与周谡提到这事。
周谡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这一身,不美吗?”
自然是美的。
这点自信,周窈还是有的。
今日她把脸涂得没那么黄,就怕涂过了,影响这身装扮的整体效果。
弄得吴婶也来打趣:“我这想白,还得抹层层的粉,才跟你变黄了一样,要不咱换换。”
换是不可能的,哪个女子不爱美,周窈把肤色遮一遮,也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
想到这,周窈又对周谡道:“小馒头这么白,必然是随我。”
周谡沉默一瞬,道:“未必。”
他曾经也是白的,只是后来到了民间,在外风吹日晒的,才糙了,黄了。
周窈初次见到男人时,他也白,只不过是那种失血过度的惨白,救回来后,就没那么白了。
以至于在周窈的认知里,小馒头是随了自己,才白得这么细腻好看,真真就像刚出锅的细面馒头,又白又香又软。
经不住,周窈握着儿子拳头,轻咬了口,也没用力,用唇咬着玩。
“要不要你也跟小馒头一起过生日。”周谡话里戏谑,笑周窈活回去了,跟个一岁小娃娃似的。
“不,我起码有三岁。”
“呵。”
“你有意见?”
“没,只想抱抱我三岁的大闺女。”
“走开,臭不要脸。”
周窈如今家里家外事事如意,浑身轻松,贫嘴过后,都提到这了,于是讨论起来,小馒头的周岁宴怎么办。
是大办,到外头酒楼包桌,还是之前满月那样,就在家里头弄。
似是有心弥补这几月不在孩子身边的空缺和遗憾,周谡难得不嫌麻烦,说到外面办,把明月楼包下来,城里所有人都可来,礼金是多是少不打紧,不送也没关系,只要诚心诚意送上祝福话,添添喜气。
周窈才投了不少钱到生意里,请全城的人吃饭这等奢侈败家的事儿,她还真做不来。
“城里是走了不少人,但真要都来了,一百个明月楼都坐不下。”
“那就流水席,摆个三天三夜。”
经历了战事后,周谡感悟愈发的深,钱财是重要,但平安活着,身边亲友都安康,更重要。
周窈当真被男人的大方阔绰给气到了,以为自己还是金銮殿那个高高在上,万事不操心的皇帝老儿,动动嘴,钱就到手了。
之前战事,桂喜把周谡的私产清算过后,捐了一大半给军队筹物资,剩下的那些,要过日子,要养儿子,还不得省着用,大手大脚,儿子还没长大,钱就花完了可怎么办。
周谡听后,沉默半晌才道:“那颗夜明珠,你没带出来?”
那时候匆匆地,哪里想得到,再说夜明珠那等稀罕物,带回来往哪出手,别还没卖出去就被人报官了。
就在这时,周卓没烦没恼的大笑声传进屋。
周谡定了定神,给了周窈自己体会的眼神。
财神爷,冤大头,不就在这了。
周谡封周卓万户侯,确实有私心,自己身份有碍,明面上很多时候行事不便,将周卓摆在台面上,借他的名义,就名正言顺了。
譬如周家长孙周岁,万户侯十分疼爱这个过到自家名下的外甥,他这食邑是虚封,并无自己的封户,待朝廷直接划拨与食邑对等的财物下来,把库房上上下下边边角角都摆得满满当当,他立马大手一挥,包下了明月楼七日,宴请全城的人为外甥庆生。
周父最疼孙儿,听到儿子的败家行为也没说什么,倒是周窈直捂额头,拨弄算盘算了许久。
三鲜鱼肚羹,蚝皇扒鲍贝,蘑菰嫩羊排,大漠风沙鸡......
还有酒水,包楼费用,一样样地算......
越算,周窈心越疼,这些钱,做什么不好,给她,她能多开几家店。
人啊,不能太有钱,特别是一夜暴富就膨胀了的周卓之流,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索性是为自己儿子,周窈心疼归心疼,该办也得办。
谭钰这个县老爷亦是识趣,当日一早就送了一份大大的牌匾上来,高挂在明月楼大门之上,洋洋洒洒的贺词,把明月楼本身的招牌都盖过去了。
周窈站在门前,瞧着那用金笔写就的贺词,心想未免过了,一个周岁小儿,叫人看了如何作想。
只有周谡驻足欣赏半晌,才轻轻淡淡两个字:“勉强。”
旁人听到这话只觉凉薄,但在谭钰耳中,无疑就是主子爷态度软化的迹象,也使得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稍稍落地,渐渐找到了行事的方向感。
流水宴摆到第七日,回了趟家的怀瑾又来了,比之满月宴,这回带来的贺礼更为大手笔,纯玉打造的有成□□头大小的一尊欢喜佛,寓意平安喜乐。
周父近一年颇有闲情,跟城里的师傅学如何鉴宝,尤其玉石这块最精通,一瞧这玉像的成色,打磨还有刨工,就知价值不菲,当即愈发沉默,但也没叫人退回去,只叮嘱周窈收好,别让小馒头摔坏了。
怀瑾此次前来,不是一个人,思虑再三,他私下找到周窈,表明来意。
“我是外人,不便掺和你们周家的事,我爹也不是小气的人,毕竟有个先来后到。她非要来,我们不拦,要不要见,你们决定。”
一个女人,将两家人连了起来,可又好像并无益处,反而使得两家的处境更为微妙。
便是怀瑾这个曾经肆意轻狂的公子哥,也因着这层关系而感受到了无形的拘束,面对周家人时总缺了一份心安理得的底气,尤其对着那个不再躲他,却愈发疏远的少女。
正说着,就见周二妹捧着一坛子酒从后院出来,而她身旁伴着提了更多酒的男人,大多时候都是女子在说笑,男人只垂眸聆听,不作声。
顺着怀瑾的目光看过去,又收回来,周窈唯有轻叹:“来者是客,断没有赶客的道理,她想来,现下就可以过来,好酒好菜备着在,还能亏待她不成。”
她有太多人要顾,不可能谁的情绪都考虑到,以礼相待,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怀瑾略喝薄酒就回去带话,周卓被城里的围着,也没空招待,含糊着放话改日再约。
有一桌的女客瞧见怀瑾从男客那边的走道往外出去,议论纷纷,其中一名女子悄悄地问身边婶婶:“那人谁啊?”
婶婶吃得正欢,抬眼正好看见男人跨出酒楼,那衣着打扮,还有腰间挂着的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公子,不由哼一声:“别想,配不上的。”
周二妹送果酒上桌,正好经过,听到这话,眼眸微微一闪,手里的酒被周窈接过去,轻声道:“咱家又不是没请人,要你在这端茶送水,快去楼上,爹叫你,别把自己饿着了。”
才把妹妹打发上去了,周窈就被明月楼的老板娘喊住,说有好事要与她谈。
周窈以为是生意,跟着老板娘到后院的厢房,关上了门,老板娘把来意一说,周窈顿时没了交谈的兴趣。
“我家那侄儿,样貌虽然不如你们周家的男人那么俊,但也算周正体面,家里在幽州也有铺子,二姑娘嫁过去,保管万事不愁,舒舒服服当她的少奶奶,我老姐姐把话放这里,保管嫁不亏的。”
自打周卓当了万户侯,上门说亲的人家就没断过,周卓背负着和亲的重大使命,旁人不敢打他主意,也不乐意自家闺女嫁过去做小,于是主意全都落到周二妹身上。
但凡小辈里有尚未娶亲的,一个个都托人来说,不管能不能成,总要试一试才甘心。
周窈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婉拒多少家,头一回感到人太红也不行,是非多,烦起来是真的烦。
待入了夜,散的散,歇的歇,小寿星也睡了,周窈躺到床上,清闲下来,想到这一桩,不由埋怨起枕边人。
“他那点斤两,你弄个兵头子让他过过瘾就可以了,万户侯,多打眼,那边的人还不知道是何想法。”
周窈口里的那边人,唯有夫妇二人能懂。
夫妻俩肩并肩相贴,周谡手掌半拢着抚过女子一头如云的长发,低头轻轻嗅闻她发间不一样的馨香,仍是忍不住感慨,分明用的一样的香胰子,这妇人从头到脚就是香得让人受不了。
明明在说正经话,男人还这般不正经,周窈忙把人推了下,嗔了他一眼:“你再这样,我就去隔壁陪小馒头睡。”
男人没回来时,小馒头都是跟着她睡,他一回,小馒头睡熟了就让抱走,到了第二天,无一例外地就会传来小娃娃的嚎叫声。
嚎归嚎,可只要男人一抱过去,飞几下高高,立马把小娃娃哄好了。
周谡更是骄傲道:“我儿子,生来不凡。”
嗓门够大,胆子更大。
周窈已经不稀得说了,一岁大的娃娃能看出个什么。
“二妹这年岁也确实到了,爹一向跟你说得多,有没有叫你去相看城里的儿郎,看哪家的可靠。”
周谡心不在焉,含糊地应了声:“倒确有提过。”
周窈默默将男人伸到她小衣里的手抽出来,带出一手的温热,再掐了一把,言简意赅道:“怎么说的。”
周谡仍在回味,慢吞吞道:“爹说,怀瑾在军中表现如何,可有成长?”
怀三?周窈不大信,爹提老九的可能都比怀瑾大。
“若按你们周家祖上,怀家也是堪堪匹配。”周谡说的大实话。
尽管到周父这一代就彻底没落,但祖上过往的荣光也是真,内心怕仍有着引而不发的傲骨。
周窈想到白日里同怀瑾聊的那些话,颇为感慨道:“他确实沉稳了不少。”
“没有怀瑾在旁边拉着,提防着,以你弟弟那只顾往前冲的性子,未必能完好无缺回来。”周谡又是几句让周窈心塞的实话。
“那爹的意思是,撮合他们?”
“爹不想。”
“......”
那还提怀三做个什么。
周谡又是一阵沉默,再道:“爹不只提了怀三,还提了谭钰。”
闻言,周窈哑然:“爹难不成真要复兴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