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死去的三弟一直耿耿于怀,心怀愧疚,高媖还真说不准,自己这位父亲会不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一边。
“儿戏,都是儿戏。”
高弼陷入两难,长叹一声,一时倒确实做不出决定。
“父亲不急,女儿暂且也不知晓,等知道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清河县,周窈将儿子里三层外三层地裹成福喜娃娃,抱到街上遛一圈。
周二妹如今习得一些拳脚功夫,充当二人的保镖,老九跟在后头,默默无声地守护。
更不提,游起那边派出的,四散在周边的护卫。
周窈一路走走逛逛,也没个目标,似乎只是为了增进母子俩的感情,带着儿子出来见世面,长见识。
小馒头也爱看热闹,瞧见别家一箱箱行李往外搬,带不走的重物当街甩卖,小胖手往那一指,还不会说话,只能嘚嘚地表示,要去,快抱我过去。
周窈在宫中看多了稀罕物,外头摊子上摆出来的这些,没一样瞧上,倒是小馒头指着一尊小玉雕直哼哼,努力发出类似要的声音。
守摊的奴仆忙卖力吆喝:“小娃娃可真有眼力,这玉雕的原身可不得了,乃赫赫有名的战神崇武大将军,小娃娃慧眼识珠,将来啊,兴许也是做将军的料呢。”
小娃娃也不知道听懂没,看着倒是挺开心的,两手使劲地拍,哈喇子流了一嘴,周窈抽帕子给儿子擦嘴。
周二妹宠外甥,问了价钱,不贵,自己掏腰包给他买了。
“就当是新年礼啊,小馒头,过年再不许找我要了。”
周二妹才把玉雕伸过去,小娃娃手一抓就牢牢握紧了,再也不撒手。
周窈看在眼里,不由恍惚,想到那日周父被她催问之下透露的重要信息。
原来在世人心目中早已神化的崇武大将军本家就姓周,而周父竟然是崇武大将军的后人。
这也就解释了周父手上为何会有那样重要的地宫图。
可周窈总觉得周父有所保留,并没有全盘托出,而她也不好将周父催得太紧,毕竟周谡的身世,她也保留了,只说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但这也足够周父震惊好些日了。
且自那以后,周父时常抱着小馒头,盯着他的脸出神,也不知是从他身上找皇家人的影子,还是另有想法。
周窈也无心过多探问,她眼下最记挂的便是战事。
按照行程,周谡这时候应当已经到达潼关,而桂喜从幽州探听到的消息,周卓跟着怀瑾运送粮草也去了潼关。
姐夫和小舅子又会不会碰见。
莫说周卓一个运粮的小兵,就连怀瑾想要面圣,也得等了又等,待到皇帝得了空,拨冗慰问。
然而此刻的皇帝自然是不得闲的,日夜召集几名主要将领商讨军情,制定作战方案,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怀瑾想在皇帝那里露个脸,怕是还要些时日。
后备营也无别的事可做,不参与前线作战,除了筹集物资,就只能自己关起门来操练。
周卓年纪小,性子急,沉不住气,一日,偷听到前头将领谈话后,又悄悄摸摸地溜到怀瑾账中,问他想不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样建功立业,大干一番。
怀瑾此时也烦这周家小子,三天两头地尽给他找事。
“你先将底子打好,戒骄戒躁,沉下心操练,待时机成熟了,自然有你表现的时候。”
“你这人特没劲,都要上阵杀敌了,还在这掉书袋,那些蛮子可不会跟你讲道理,我这正好就有个机会,你只回我,要不要干。”
第83章.破城干就是了
主帅营寨内,几名大将围聚在周谡身边,指着沙盘上的几处要地调兵遣将。
周谡的目光却始终徘徊在那三座被占的城池,不对,在他们到达时,已增至四座,且无声无息,仿佛一夜之间就沦陷,且那座城距离潼关最近,只有十几里。
这个距离,只要兵士点燃城墙上的烽火台,潼关这边守官必能看到四起飘散过来的狼烟。
可为何,他们无一人看到。
看不到,那就是外敌来犯时,无人点燃狼烟,那么,人呢?是来不及,还是想点,却点不了?
周谡心下一沉,持一柄战旗竖到城墙之上,径自问道:“桐城内的线人可有消息传来?”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全都看向主帅武威大将军薛进。
薛进垂眸,语气沉重道:“臣本想派人混入敌方的运粮队伍里,跟着进城打探消息,可在城外埋伏了数日,都不见蛮人出城筹粮。”
“闭城不出,那么多人吃什么,”似是想到了什么,骠骑将军瞬间哑然,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只能紧紧握住拳头,猛地一下打住沙盘上。
“畜生不如的东西。”
一时间,营帐内异常的静默,针落可闻。
周谡举着小旗落到了城门一角:“就按薛将军之前的计划,准备好火石弓药,明夜奇袭。”
“诺。”几人抱拳,整齐划一地高喊,坚定有力。
话落,周谡思忖片刻,又命道:“传令下去,这两日内,将潼关通往栾城所有栈道烧毁。”
几人闻言,又是一怔。
烧毁栈道,是能阻止蛮人继续入侵,可换言之,也将他们后撤的路给断了,须知,毁路容易,修路难。
不能退,那么就只能死撑下去。
“可粮草不够,就麻烦了。”薛进考虑到这,粮草补给不足,也是个大问题。
周谡又指了个方向:“那就绕个道,往这边借粮。”
几人一看皇帝手指的方向,翻山越岭,路途崎岖,愈发不确定了。
南越会借吗?
“高弼和梁文远自有办法。”周谡将写好的旨意藏于竹筒内,命人即刻出发传信回去。
紧接着,周谡又下了第二道令,天黑后所有营帐不得再生火,也不得再肆意走动,一个营帐派一人轮流在外守岗,如有异常,燃火石示警,若抗令不遵,杖责三十大板。
就在圣令传到各营帐时,已有一小队人马趁着黑灯瞎火,四下静悄悄,一阵轻风似的往桐城飘去。
到了仅距城门两三里地的土丘下,几人匍匐而下,往身上裹满沙土。
细沙进到嘴里,一人轻吐出来,压着嗓子道:“头儿,我们这身是够隐蔽,可城墙上火把亮得很,这还有个两里地,待我们爬过去,也够这些龟孙子把我们射成筛子了。”
“未必,”又有一人道,“他们射术未必有这么好,能射中一箭就算厉害。”
......这,算风凉话吗?
叫嚣得最厉害的周卓,到此刻却不吭声了,怀瑾靠在他旁边,没好气地低声呸他:“就不该听你这小子撺掇,功没建成,记过挨军棍,我们倒是头一批。”
传到幽州,怀瑾面子里子丢光。
周卓依旧不语,也没闲情跟怀瑾斗嘴,只把脑袋埋在土里,侧耳去听地面上的动静。
须臾,周卓一个挺身,强压着兴奋的情绪,只一个劲道:“来了,来了。”
“什么来了?”趴在最边边的士兵不解,直到一阵强劲的妖风向他袭来。
夜黑风高的,几人也看不清,直到那阵风近了,一双金黄异瞳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直看得人汗毛直立,毛骨悚然,心下大骇。
唯有周卓一脸喜色,将威猛壮硕,却又体态轻盈的大虎叫到自己身边。
昔日幼小的虎崽子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万兽之王,且从出生就接触人类,比虎妈更通人性,尤其待周家人极为亲近。
周卓轻轻一声,小白就将大脑袋凑过去,任由周卓揉搓。
那般大的虎头就在怀瑾面前晃来晃去,即便怀瑾见过幼时的虎仔,不似其他几人那么惊骇,可幼时与这时体型实在是悬殊,怀瑾借着微弱月光瞧见白虎张开的血盆大口,比他小指还要粗的獠牙就在眼前,不由默默退了两步。
周卓抚了下它身上穿的黑丝软甲衣,还有完美贴合脚掌的皮靴,靴面上设有机关,一旦触动,便有尖利的钢针射出。
有所防备的周卓侧到一边,摸到开关,凉飕飕的一声,钢针破空而出。
周卓侧面再按了一下,钢针随即缩回到厚实靴面里。
好家伙,大姐真够舍得的,他都没得这玩意。
避到一旁的怀瑾亦是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周家到底什么来头,这等奇技神器都能造出。
“小白,你听好了,别耍花腔,要快,直接把人扑倒一爪封喉,不可以让他们鬼吼鬼叫,还有城墙两边的火把,一定要先弄灭了......”
周卓一一交代,大白虎像是能听懂,从喉头发出低哼声。
其余几人看稀奇似的,一时之间,惊奇新鲜感盖过了对大虎的恐惧。
怀瑾有些不忍:“它就是厉害,一只虎对付那么多人也要吃亏的,不如再想想别的法子。”
周卓却不担心:“妇人之仁,小白一打十不成问题,城墙上的蛮子,绝不超过十人,最多六个。”
“你又知道了?”
“我略数了下。”
“从这你都能看到?”有人不敢置信,“小子,莫看你是少年,就可以口出狂言,不用担责任。”
“这都下半夜了,你以为蛮子像我们这样能捱,不废话,你们看着吧。”
说罢,周卓轻拍小白:“走,咱们做英雄去了。”
按照事先商量的,周卓和怀瑾缚上攀墙的锁钩先出发,其余几人留下,看到城墙上挥舞的红旗再行动。
二人猫着腰在夜色下脚步轻快地前行,留守的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有底,可底气又不那么足,只能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着前去救援。
主账内,周谡和衣而眠,枕戈待旦,手里捏着一个香囊,是小妇为他求来的护身符,说是由方外高僧开光,管不管用另说,但至少有个好彩头。
这妇人,很少说绝对的话,就怕说绝了,适得其反,反倒不妙。
越担心,越慎重,临别之时,最动听的话,唯有平安。
却不知这一声平安,亦是周谡过尽千帆,最想听到的话。
长夜浩渺,星辰乍现,周谡隔帘望着帐外,远方一颗星尤为明亮,似是启明灯,照亮黑夜里前行的路。
只愿这路虽然崎岖,但七弯八拐,最终能通往大道。
“皇上!”
守夜的左将军在外轻唤一声过后,想到主帅严令五申,不可泄露天子行踪,赶紧改口道:“大人,有事要禀。”
获得周谡许可后,左将军掀帘子进到帐内,借着一点微弱的光亮,俯身道:“大人,属下在各营帐巡过有两轮,发现后备营中有几人并不在帐内,问询周边兵士,却无一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