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这是奴家亲酿的果酒,要不要尝尝?”女子捧着酒,扭身走过去,却被男人一记冰冷的凝视看得止住脚步,不敢再往前。
见女子被吓住,信阳侯却又一笑,招手叫人过来。
女子却犹犹豫豫,直到信阳侯再度板起了脸,她才怯生生行至男人身边,弯下了身子,双手高高举起酒杯,请郎君品尝。
看着曾经对自己弃如敝帚的贵女,如今犹如玩物供自己差遣,信阳侯只觉从未有过的快意。
他大袖一摆,将杯盏打落在地,酒水飞溅到了女子面上,暗红一片。
信阳侯微俯身,掐住女子脸蛋,笑得轻柔:“女郎自己酿的酒,觉得如何?”
女子要哭不哭,颤着声道:“甚美。”
千里之外的小镇,打铁铺内,李铁瞧着地上堆成小山的铁料,愣是傻了眼。
“你这,这”
“别慌,正经渠道购来,不会叫你吃上官司的。”
为了这批重物,周谡又多雇了两辆牛车才拉回来,投了不少银钱进去,自然要加倍赚回。
李铁却面色凝重,有了警觉之心:“你到底是何来路?”
这么一堆,便是县衙,也不是说弄就能弄来的。
面对男人的质疑,周谡不慌不忙,只道:“你也知我境况,家中老老小小,几张嘴等吃,更有娇妻要养,金银那般俗物,配不上我家娘子,唯有玉,更合适。”
周谡如此敞亮地把自家情况摆出来,李铁不由想到那日的惊鸿一瞥。若是自己得此如花美眷,必当和男人一样的心思,恨不能把世间所有稀罕物都捧到美人面前,只为美人一笑。
这般想过以后,李铁既羡慕,又觉周谡着实不容易。
“你可知玉料价钱一年年上涨,光是打一个质地普通的镯子就要费不少银钱,你这一堆的铁,也未必能打出一对来。”
“所以要更努力才成,当然,也少不了李兄这般有远见有才识的人帮小弟我指点迷津了。”
先把自己姿态放低,再将人捧上一捧,周谡早已深谙此道,对方也确是被他随口两句夸得找不到北,拍了大腿。
“算你小子识货,找对人了,为了你家娘子能早日拥有配得上她的美玉,我且做一回好人了。”
周谡笑而不语,却是微微侧身,不经意避开男人拍了大腿又来拍他的大黑手。
谁家娘子,你也配。
第7章.生变时而恼,时而欢喜
周谡不仅拖了不少铁料回来,还带了一批稀奇古怪的货物放到打铁铺里,引来了不少好奇者的注意。
“这个鼓倒是有趣得紧。”刘员外家的郑管事要打一套铜壶,却被门边货架巴掌大的小皮鼓吸引住了。
鼓两端用皮绳系了两颗轻巧的小木球,左右转动时,小球打到鼓面上,咚咚直响。
郑管事思及自家孙儿生辰快到了,送个这样的小礼物,倒也不错。
管事问这鼓卖不卖,周谡笑了笑:“原本是摆在铺子里好看的,也不值几个钱,难得郑伯喜欢,就当做个人情,尽管拿去便是。”
好话谁都爱听,郑管事有被恭维到,又自恃身份,白拿人东西,传出去也不好听,愣是叫周谡出个价。
周谡略一沉思,便拍板道:“那就六十钱,买个缘分了。”
六十铜钱在寻常农家不是小数,然而作为镇里第一富户的管事,这点钱,郑管事还真不在意,反而有些欣赏这个英俊铁匠的爽利劲,当即就给了银钱。
周谡找了个红漆小盒,将小皮鼓整整齐齐摆放进去,尤为细致认真。郑管事看他这般认真,更多了一丝欣赏,心情一好,又挑了一样自己感兴趣的宝塔棋盒。
这棋盒比小鼓要贵上三倍,郑管事一听是从县城犯了事的大户人家那里淘来的,整个县城独这一份,当即眼也不眨,给钱给得很是爽快。
周谡亲送郑管事出门,更贴心地叮嘱他慢走,当真是将人哄得服服帖帖,险些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客人,周谡如法炮制,货架上的小物品,又被他卖去了不少。
从头到尾,一旁围观的李铁几乎目瞪口呆,愣是想不到生意还能这般做,三言两语就挣足了将近他一个月的打铁钱。
一路微笑目送郑管事的男人,却在转身回屋后,拉平了唇角的弧线,坐到桌边倒了碗茶水,自在安逸得仿佛他才是这家铺子真正的主人。而李铁就是个跑堂的,只配跟着他前后左右转。
李铁也却如跑堂的小杂役般蹭到了东家面前,提着茶壶又给周谡手上空掉的茶碗倒满,笑得面上横肉一颤一颤。
“我说周老弟啊,为兄虚长你几岁,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可像你这般脑子活的还真是碰得少,老弟这样儿,一看将来就是挣大钱的命。”
李铁也是会夸人的,可过于肤浅,听着就是别有所图,反倒让人感觉不到诚意,更不提交心了。
周谡也只是听一听,笑一笑,把茶碗一撂,从怀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递给李铁:“先前我就说过,只要是这店里赚来的钱,与李兄对半分。我非君子,但从不打诳语,说到,必做到。”
李铁喜滋滋接过荷包,赶紧往兜里一揣,大为感动道:“正是这么个理儿,有钱,好兄弟一起赚,今后周老弟再有啥好货,尽管往我这店里放。若官爷上门来查,这多出来的税前,哥哥我给老弟担了。”
“那就有劳李大哥多担待了。”目的达到,周谡微微展开的笑里,亦是多了些许真实的情绪。
剩下那一半钱,周谡回到家,就悉数交给了自家媳妇。
不说别的,在银钱上,周谡没得挑,周窈也不想在这事上与他生分。毕竟爹那腿,要养好,开销可不小。
周窈拿了钱,掂了掂分量,又取出炭笔在一张密密麻麻有如鬼画符的棉布上记了一笔就迅速收起,锁进了她的百宝盒里。
周谡只来得及看上一眼,就只能盯着娘子细窄的腰背,打趣道:“好歹也是为夫挣回来的家当,就不许为夫多看两眼,高兴高兴。”
闻言,周窈看着男人,上下打量:“夫君可不像是赚了钱,高兴的样子。”
周谡听到这话,更觉有趣,问:“那为夫该是个什么样子?”
周窈再看向男人,更加细致地打量:“夫君有心事儿,还是不怎么高兴的心事。”
周窈毕竟与男人夜夜相对,亲密无间,男人情绪上的波动,没人比她感受更深刻。
见男人沉默下来,垂下眼帘,不知在想甚,周窈主动靠近他,贴着他的臂膀,温声道:“不如过个几日,我陪夫君去趟县城,咱找个医术了得的郎中看看。”
若是周谡一人,即便去了县城也不会自己找郎中,只要头不疼,他就不会觉得自己有病。
然而周窈却不这么觉得,一个人连自己的过往都记不得了,哪怕没别的病症,迟早也要闷出心病来。
周窈瞧如今的周谡,就有这个趋势。
在周谡开口前,周窈又先道:“家里也攥了些钱了,给夫君看个病铁定是够的,再者,爹也不止一次两次说我不关心夫君了,夫君实在不想去,就跟爹讲,免得爹又来念我。”
“娘子都这么说了,为夫又岂能不从。”人娶回来,就是用来疼的。
周谡将周窈拥入怀里,捏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心想老丈人到底是如何教养的,养出这么个时而让他恼,又时而让他欢喜到不行的宝贝疙瘩来。
既然要去县城,还是看病,那必然要住上两三日的,周窈抓紧把家务安排妥当,周谡在铺子里也愈发忙活,打算在临行前将大环刀赶出来。
李铁一听周谡又要出门,顿时紧张了,仿佛失去了主心骨。
“你若不回了,屋里那些铁料,我就当你不要了,以后随我处置。”
周谡安抚他:“李大哥且放心,就为屋里这些货,我也会回的。”
然而这话不仅没安抚到李铁,反而让他更闷闷不乐了。敢情这兄弟情,只是他一厢情愿,剃头担子一头热。
周窈把家里的活一一安排了,将又要悄悄溜出门的妹妹摁到厨房,手把手教她做一两道周父爱吃的菜。
周窕跳脱性子,哪里呆得住,菜还没洗完就想开溜,被周窈一声逮回来。
“吴婶近日在招绣娘,你若不愿意学做菜,那就去绣房学学绣活,爹肯定是乐意的。”
倒贴都乐意。
一听这话,周窕垮了脸:“大姐,你莫害我。”
“我真害你,就不管你了。”
话刚落下,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周家大娘子在不在,我是清河县衙的捕快,官老爷要见你一见,赶紧开门!”
第8章.受创几近要将他击溃。
金乌已从西边坠下,暮色渐沉。
李铁瞧这天色,又到了打烊的时候,回头对周谡道:“老弟啊,待关了门,咱到前头酒肆喝一壶如何?你看你来了有些时日,我都没能请你好吃一顿,实在对不住。”
李铁这会子是真看出周谡有本事了。一把那么沉手的大环刀,愣是给这人在半月内打了出来,打得居然比他也差不离,刀身锋利,大环铛铛,往腰间那么一挎,相当的威风。
周谡归心似箭,婉拒道:“改日罢,明日还要早起出门,耽搁不得。”
“那行,等老弟得了空再约。”李铁亦是爽快人,不勉强。这吃酒,得对方也乐意,若不情不愿,还得劝了又劝,就没意思了。
谁想门才关了一半,只听到一声清嫩急促的呼喊。
“姐夫,姐夫,不好了!”
李铁回头就见一个嫩生生的少女朝自己跑来,那面上充满朝气的粉晕,在这要暗不暗的时分,显得格外让人眼前一亮。
李铁心头一阵荡漾,正要开口,就见女子一阵风般越过他,跑向他身后的老弟。
“姐夫,姐姐她,她被县衙来的人带走了。”
周窕已然哭红了脸,声儿都哑了。
周谡一听,当即沉了脸,眼底蓄满了风暴。
“县衙来的何人,所为何事?”
“来的两个男的,二十出头的模样,说是衙门里的捕快,大老爷有事要找大姐问话。”
李铁听到这,也急:“县令大人在县城里,又没见过周大娘子,哪里来的话要问。”
一想到周大娘子那般花容月色,若是落到外男手里,那还了得。
“周兄弟快去追,我这有棍有棒,还有刀剑,尽可能拿去一用。”李铁对周窈极有好感,可不想这样难得的美人儿出事。
周谡只拿了大环刀,又问:“爹和阿卓呢?”
“爹不让他们带走大姐,被那二人推倒,腿又开始疼了,阿卓不晓得野哪去了,还没回。”
“你且回去,照看爹,若照应不来,就找这位李大哥,李大哥是热心人,又有本事,必不会袖手旁观。”
交代好了,周谡便握紧了大环刀,快步走了出去,修长利落的身躯,很快没入了夜幕之中,消失不见。
李铁被有本事的周老弟予以重任,亦是感到责任重大,当即往周窕肩上一拍,麻利道:“走,小妹,咱赶紧回去照顾爹。”
周窕被拍得小身板一晃,眼圈更红了。恁个脸皮厚的,谁是你妹,谁是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