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1 / 1)

暑假已经过去大半,八月初,守在门口的李石把录取通知书拿给东妸时,她头上别着簪子,正在写课题。

黑发被随意松垮地盘起,在脑后固定住一个毛茸茸的小丸子。

东妸用小刀刮开纸皮,里面除了烫金字迹、印着院长亲笔签名的录取通知书外,零零散散的还有一些手工地图、校历之类的东西,还有一张银行卡。

b大的医学院在全国排名前五内,以前侧重培养国家经济型人才,近十几年才设立医学类院系,虽然没有老牌高校a大的名气高,但发展迅速,属外向大学,外派交流项目多,和国外许多著名大学都有合作。

对于这个结果,东妸不知道自己是该惆怅还是开心。

因为下了大雨,东妸让李姨不用过来,她来准备午饭。

不速之客就是这个时候风尘仆仆地闯进来,一看到来人,东妸很是惊讶,天天被锁在别墅里,她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小叔?”

见李石面色不善,似乎要赶人,她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快!给我点吃的!”肖恕外套没脱就倒在沙发上,两条腿软骨头似的、很不文雅地挂在扶手旁,一副累瘫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今天没有去公司吗?”

她走进还想细问,肖恕已经合着眼睡着了,一只手还靠在肚子上。

小叔好像瘦了很多诶。

没办法,她只能先打开冰箱,里面还有半只鸡,橱窗里放着调味,东妸把鸡肉撕成条,下了挂面后,把姜切成丝和枸杞一起炖煮,正打算当做午饭的杏鲍菇炒牛肉粒直接当做配菜,鲜香的鸡肉汤很快被端出来。

肖恕饿急了,一闻到香味就立刻醒过来,汤面刚出厨房他就便迫不及待去接托盘,饿死鬼投胎一般,喝完最后一口热乎乎的汤,他才活了过来。

他一抹嘴,往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后,捏着下巴点头调戏她:“小叔以后娶媳妇就娶你这样的。”

东妸收了碗筷,有些好笑:“我以后会把手艺都教给小嫂子的。”

肖恕就翘着二郎腿嘻嘻地笑。

黑色的车急速行驶进入视线,车轮卷起污泥飞溅。

夏天的雨来得急去得也急,雨滴像积攒着怒气,气势汹汹打在伞面上,身边的司机收了黑伞,东不嵊在门毯上踩干净鞋底的水渍。

一听到开门的动静,肖恕气势汹汹地直冲门口,像是要找人干架。

东不嵊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回来了?”

肖恕气得七窍生烟:“什么叫我回来了?你干嘛突然把我外派?”

“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

“我?我去!我能做什么事?”他大声反驳,“累死累活地给你当牛做马,你连商量都没打,就直接把我扔去都地招标,没日没夜地谈判,是人干的事吗?”

东不嵊绕过他,径直走到屋子里,“既然这样,更应该带上你的秘书们。”

秘书?肖恕一噎,没想到是这茬事,他这不是看他身边没个女人,给他添朵红花吗?

虽然东妸可爱得能当饭吃,但也不能只守着女儿孤独终老啊!

再说他之前也从来不管这些人怎么样,只看用得顺不顺手,所以肖恕心里还是有点底气:“哥,你这不近人情的性子也该改改....”

东不嵊瞥到桌上的红色纸皮快递,四周没有东妸的身影,李石也不在,他走到厨房里,里面空荡荡的,皱着眉问:“阿妸呢?”

“说是去后院搭什么棚子....”看她急急忙忙的,他还正打算跟过去,就看到这个万恶的剥削阶级回来了。

雨势渐小,没看见人,东不嵊罕见地坐立难安,墙上的时钟一点一点沙沙地走,他清楚地听到时间流逝的声音,窗外雨雾朦胧。

高考那一天,她也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

焦躁终于磨掉了最后一点耐心。

后院开辟出一块空地,离屋子百米左右,还属于别墅范围。东妸在那里种了一些药草,之前派人搭的小棚一角有些歪了,她怕大雨压坏棚子,赶着去固定一下。

东不嵊大步向她走过来,黑色的短发和西装都已经湿透。

李石守在她身侧举着伞,见先生来了,把伞交给东妸后,抬着工具箱先退下。

东妸忙小跑着迎上去,踮起脚举高手,把伞撑到他头顶:“爸爸,出来怎么不打把伞,淋雨会感冒的啊。”

细细低语被瓢泼雨声掩盖,她柔软的手心在他额头脸颊擦了几下,低头去翻她的小手帕,却忽然被他一把拽进怀里,双臂抱着她,越收越紧。

他压抑的喘息就在耳畔,贴着她的脸颊已经被雨水冲的冰凉,身上也是湿津津的,像整个人在水里泡了一遭,东妸的手都被困住,想回抱他也抽不出来。

他把脸紧紧贴着她,许久没松开。

她的衣服都被他染湿了一片,很不舒服,觉得有些冷。担心他生病,便哄劝:“我们进去吧。”

东不嵊没有动,嗓子沙哑得厉害:“...别偷偷离开我。”

话里是不容置疑的执拗。

东妸等了一会儿,他才放松紧张的身体,靠在他身上,额头蹭着他的下颌,但什么也没说。

肖恕吃饱后不一会儿就走了,未处理的分内公务积压在他书桌上,他有得累。

进屋后,东不嵊才后知后觉地闻到空气里的食物香气。

“你煮东西了?”他挽起袖子走到餐桌前,“我也要吃。”

东妸别着手,眼睛落在他沾着灰尘的裤腿上,她攥着湿透的手绢,有点尴尬:“都被小叔吃完了。”

男人明显很不满,他松了松领带,微微俯身,温和地教育她:“不要随便给别人做饭吃。”

“小叔不是别人,”她嘀咕,“是小叔啊。”

说完后,她马上跑到厨房里,没看到身后男人霎时阴下来的脸色。

厨房里还有一点汤,她把它们都盛出来,浓郁的汤底散着清香,是鸡肉去腥后特有的清甜味。东妸忙前忙后地给他挂外套,拿毛巾给他擦头发。

一碗汤水很快见底。

这个房子永远会是那个冷清的空旷的房子。没有没有这碗鸡汤,没有他睡觉时习惯搂在怀里的温软身体。

如果没有她。

番外·樱花和她的血泪

吕枭从军队里回来时,暖日正垂,部队长驻地山脚下的樱花花期延长了小两个月,这吸引了当地报社的记者,还登上了报纸。

他听着枝上彩碧色鸟儿的脆鸣,驻足了好一会,心头莫名有一种异样的预感。

他是因为他弟弟的婚事被召回去的。

向日空音被吕詹领着来到吕家时,吕母吕父都很高兴。

大海彼岸的女人,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孤身一人来到中国。

他看着她挽着吕詹,耳垂上戴着两串红宝石,很羞涩地站着,除了刚见面时说了声“你好”后,一直安静地抿着嘴,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如鹿,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吕詹解释:“空音不太会说中文。”

她的少言不影响吕家两老对她的热情,吕母笑眯眯地牵着她的手,怎么也看不够她。

晚餐时吕詹殷勤地给她夹菜,吕母更是事无巨细地把他们的事情都打听了一番,她很安静地听着,时不时露出一点笑。

她是吕詹旅游日本时认识的,早年父母双亡,她和叔父一家生活在一起,成年后就搬出来独自生活。

饭后,她争着要去洗碗,她听说中国媳妇第一次见家长得表现得勤快些,才不会失了礼节。

吕母让佣人们退下,看着她走进厨房后,眼光犀利地转到吕枭身上,“枭子什么时候也给领个姑娘回来?”

“多大岁数了,臊不臊你?”

吕父吸了两口烟,表示十分赞同妻子。

吕詹半靠在木椅上挑着眉和他对视,黑眸里是止不住的隐秘得意。

他笑而不语,收了自己的碗盘到厨房里。

她戴着黄色橡胶皮套,把着碟子很熟练地洗去上面的泡沫,水流潺潺的声音盖住了他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在身侧的人把她吓到了:“大哥?!”

美目微瞠,他能清楚地看见他在她眼里的倒影。

吕枭的第一反应是,哦,原来她还会这句中文啊。

她退了两步,给他腾出位置,动作间一绺头发一直旋在她耳旁,小钩子似的弧度。

他像被什么猛击了一头,第一次对女人生了些旖旎的想法....她的头发一定很软。把碗盘放到水槽里后,他转身,尽量让声音不那么低:“嗯。”

回到客厅时,吕詹正在和父母谈笑。

“空音练习了一礼拜,让我教她喊叔叔阿姨什么的,可是到了这里又全都忘了。”

吕母笑弯了眼,“她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人家。”

他喝了口水,掩下眼底的情绪,那么,自己就是她来到家里后第一个叫的人。

日向空音似乎顶喜欢红色的宝石,她衣服多是红色的,耳坠上的样式不管怎么变也是红色。

他查过她,离开日本时,她只带了自己的证件和一张照片,是她成人礼的照片,简素的橘色和服,却非常衬她。

他有一次远远地看到她和吕詹在长椅上亲密交颈,用的是日语,她连贯说话时声音很脆,他才发现原来她的眼睛不仅清澈,看人时还闪着光泽。

离得远,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不是大红....杏红色...不一样的...真是....”

面对她的娇嗔,吕詹只有讨饶的份。

“好好好,是我眼戳,”他揽着她的肩,轻声细语,“老公重新给你买....”

他们低语了一会儿,吕詹捧着她的脸和她亲吻,她睫毛微颤,脸上都泛起了酡红的晕色。

黑暗里的猩红不亮,吕枭的脸隐匿在烟雾里,有些呛口。

后来,他们搬出去了,再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女儿。

几年后吕父心脏病突发去世,很快吕母也跟着撒手人寰。

吕家的争夺战打响了,他和吕詹不再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相差十岁的兄弟情早就被利益冲刷得淡漠凉薄。

吕詹败了,他上位。这是理所当然的,养在温室里的废物怎么敌得过伺机而动的豺狼。

吕詹起码有些先见之明,女儿提早被送出去,日向空音没有走,她选择留在丈夫身边,为他洗手作羹。

他冷眼看着,看他弟弟最后的苟延残喘。

出差时回到酒店,她是怎么辗转被送到他床上的,他不得而知,是有人注意到他的窥视,借记讨好他,又或者是她主动献身。

这无所谓,不管怎么样,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吕枭早就算计好了,她最终会成为权力倾轧下的赃物,但没有人敢觊觎她,因为吞下她会是他,新的吕氏家主。

一夜翻云覆雨,他永远忘不了第二天她的眼神,空洞木然,显然已经醒了很久了。她没有试图遮掩自己,两只白乳都裸露在空气中,耳上的坠子掉了一个,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像她流出的血泪。

他也知道了,她是被人送来的,因为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把她关了起来,反正也是他的女人了。

可她一天天衰弱下去,像被抽去了灵魂后没有生命的木偶。

他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在吕詹身边就好好的,在他这儿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吕詹不堪债务压力、自杀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她任他玩弄,全无反应,仿佛只是一个空壳。

他想,她为什么那么痛苦呢?和我在一起就那么痛苦吗?

但他始终无法放手。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有说过要回去。

她清醒的时候少,大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嘴里含糊地一会儿说日语,一会儿说中文,但谁都听不清她说的东西。

“詹哥,我来了....”这是她离世前的最后一句话,他却是听得很清楚。

后来他也老了,在一个普通的落日,他喝了小半瓶洋酒,被窗外簌簌的风吹鸟叫声熏染得十分惬意,他靠在床头打起了瞌睡。

他也是个很少做梦的人,却在梦中听见鸟叫虫鸣。花香弥漫的山道,落日西斜时的微风,舒缓又撩人。

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此刻却生出了赎罪的想法。让他再梦一回吧,他想寻个机会,把它们也画到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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