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宰相办公的地方名为章阁台,又名栖凤阁。所以当朝宰相又被叫做凤阁首辅。
章阁台里当然没有大牢,不过单独的囚室倒是有,这是为了有些特殊案件需要凤阁过问时,方便提审刑犯。
这种时候并不是很多,毕竟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宗人府。这一套下来还能复杂到需要章阁台单独提审的太少太少。
以至于这囚室里的桌椅都完好无损,就是落了厚灰一指头戳下去都见不到底。
箱笼放在角落里,鹿低头闻嗅着那一坨枯草垛,嫌弃地咧嘴。
玄袍男子瞪着中央的木桌,上面放的茶碗里一阵悉悉索索,爬出来数只蜚蠊。
他捂着嘴转到一旁,正看到秦翎墨走进来。
“你滥用职权!”他简直七窍生烟。
“我有没有错,你问你的鹿啊。”
秦翎墨的话刚说完就惹来玄袍男子怜悯的目光,他后撤两步,上下打量对方“三个月没见,你疯了?医者父母心,快让我开服药给你喝喝吧!”
他说着还真从从腰际的布袋里抽出炭笔与纸笺。
这是为了方便在野外遇见需要记录的情况时可以迅速开始。不需要墨,只要小心力道不要折了炭心便好。
布袋上印着枚五瓣杏花,忍冬纹环绕的图案。
秦翎墨眉心一皱,心有所感“我记起你来了,你是回天殿的神医玄晏。”
“你不是号称算无遗策,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吗?”玄晏满脸鄙夷,桃花眸微挑“这记性也太差了!”
秦翎墨微笑“很好,看来回天殿也参与了,这叫什么?名门正派嘴上说着淡泊名利,远离庙堂。身体却很诚实,派你这个有‘药王’之称的救世先生来四处打探,搜集情报。”
玄晏开始还能听下去,到最后已经完全懵了。这话别人说说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飘过去,可从秦翎墨嘴里说出来就非同小可。
“你把话说清楚,回天殿这么多年从未与你们有任何纠葛,不仅如此还四处救世济民,逢灾年更是倾囊相助。”玄晏神色严肃,“朝廷与江湖井水不犯河水,你可不能在这血口喷人!”
他说着伸手攥住囚室栏杆,双指粗的铁条竟然就轻而易举地弯了。那双看起来细嫩如女人的手不费吹灰之力。
秦翎墨瞟了一眼,面上没什么惊讶之色。倒是护卫万心有点诧异,这俊俏小哥瞧着不能武,实际身手不凡啊!
章阁台囚室里的铁栏都是特制的,那不是有把子力气就能弄弯的。况且看对方轻轻松松,好像就捏了朵花的力气。
万心把手按在了剑柄上,脚步微开,保持着随时可以出击的姿态。
“我都说了,问你的鹿。”秦翎墨目光一转,盯住从刚才开始就企图当标本蒙混过关的坡梅鹿“你还不肯说吗?”
玄晏从理智上觉得北唐宰相应该不至于失心疯了还能出来逛游。可情感上他实在不知道他此举到底什么意思。
问鹿?
指鹿为马的梗吗?
秦翎墨见那坡梅鹿装聋作哑,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只好把你主人砍头示众了。”
!!!!
坡梅鹿顿时瞪大眼睛,嘴里嚼着的草根也吐了出来。
“反正他是你主人,就算治个管教不严也是要蹲牢的。啊!”秦翎墨一副悠闲口吻“最近江湖挺闹腾,不如就借这机会管一管,拿回天殿杀鸡儆猴。啧,你可真是头好鹿啊!”
“别啊!这跟我主人,跟回天殿半根草的关系都没有!!”
那头鹿终于沉不住气,满脸惊恐“千万不要罚我主人!是我自己做的,我一鹿做事一鹿当!”
秦翎墨满意地点点头,转眸看向玄晏“现在你清……”
他话没说完,就见救苦救难的神医小哥眼睛一闭,昏厥过去。
“……”
“啾啾啾!我主人他不知道我会说话啊!!”
坡梅鹿带着哭腔凑到玄晏脸旁,伸出舌头舔舐他面颊。这还真有点作用,玄晏幽幽睁开眼,满蓄波光的桃花眸茫然“我方才幻觉,我……”
“主人你醒了真好!”
“……”
“噗,我觉得你为了你主人好,还是先离远点吧!”秦翎墨笑道。
神医先生再次昏了过去。
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坡梅鹿终于交代了事情原委。
它并不是有意要诬陷太子,当然想杀秦翎墨倒是真心。只是它没想到没成功,当初只得跳窗跑了。它目的就一个替主人出气!
万心摸了摸下巴,转脸看着秦翎墨“为什么一头鹿还会想杀你?”
宰相大人轻描淡写“有点过节而已。”
结果这惹急了那头鹿,它蹦跳着嚷嚷“什么叫有点啊!!根本就是三山四海仇,四海八荒恨!”
四个月前的某天,药王神医玄晏初到白芍城,正好赶上有一江洋大盗逃窜不成被捕快重伤。
就在要把人押走时,玄晏正好路过。
医者父母心嘛,不能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他便要求先给那大盗处理下伤口,要死也得定罪之后死啊。
可不知道是不是交涉过程中出了什么岔子,反正秦翎墨路过的时候,玄晏已经跟捕快吵起来了。
宰相大人就依法将捕快跟玄晏都关到牢里待了十天。
这是第一次。
紧接着出来的玄晏心情不顺,他觉得秦翎墨有失公正,歧视外地人。他找到秦府上理论。
也不知该说他倒霉还是太倒霉,正赶上京兆尹去跟秦翎墨商量公事。
秦相当然没功夫搭理,就打发他离开。可玄晏也是自小师父捧着,师祖夸着长大的殿花,倔脾气上来一定要说说清楚。
秦翎墨一怒之下就治了他妨碍公务罪,又关到牢里仨月。
这期间留守在外的坡梅鹿听闻自己主人遭遇,觉得那个姓秦的实在可恶!
这才找机会想借鹿王之手除掉他。
可惜,天不灭秦,这闻名四海八荒的回天殿神医玄晏已经是三进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