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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兆府的停尸房里毕竟不好做法。与鬼魅邪祟打交道半点疏忽大意都不可以有。官府那些没见过世面的恐怕有点动静就会吓得大叫救命。
唐氏的尸首就被安放在肖洛的寝室。
很多被宗主风采迷惑的少女们千方百计都想知道宗主不为人知的私下生活,这是在哪个朝代都不会改变的爱慕心情。
没想到第一个探知这里是具女尸。
当然啦,如果不算人的话,有间酒肆的小胡姑娘也是来过的。
那是间几乎可以做道场的空荡房间,除了木床和桌椅外再没有其他物品。四壁周围悬挂着看不懂的星图或先祖训诫。
屋内垂着几重纱帐,素白中隐约显露出银线勾勒的松枝鹤纹。
唐氏的尸首就躺在正中央,普普通通的妇人裹着粗布衣裙。青灰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神情,硬要说的话似乎还带了点解脱。仿佛在护城河里冻死是人生最美妙的事。
肖洛在她身旁盘腿坐下,以针刺破中指,殷红的血珠就滴落在唐氏额头的黑斑上。
一霎间,发出绢布撕裂般的响动,青灰烟雾喷薄而出。
那就像酝酿已久的火山一样,源源不断的喷涌。
肖洛早有准备,他抬手一晃,七张符咒以极快的速排列在空中,围绕他四周。青灰烟雾撞在符上,顿时滋滋作响。原本还不起眼的蓝符沿着上面的纹路亮起道道光线。
唐氏发生了变化,整个身躯都在瑟缩干瘪,紧闭的眼睛也瞪开,青烟从各个孔窍里喷涌出来。
在飘渺弥散的雾中,有一抹人影若隐若现。
宗主捏起手诀,口中默念咒言。
眼前雾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俨然就是已经死去的唐氏。她茫然的向前行走,嘴里念叨着“我好伤心,不想活了……我该死……”
她停在某处,低头望着脚下喃喃“好呀好呀,我应该被淹死,都怪我当初不小心,怀着孩子,还要大冬天去洗衣……结果孩子没了,我又不能生,早就该死了。为什么之前还能活得那么开心?我现在伤心得要死……就让我快点死吧!”
这之后就见她躺在了地板上,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些话。
肖洛眉心微皱,这果然是受患的影响。让他陷入到忧伤心死的境地,进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只是通常患没有这么大的危害力。为何会接连伤人性命?
所谓患,是一种由忧伤之气凝聚而成的怪物。样貌似青牛却比寻常的要大,与它对视就会陷入无限的哀伤当中。
只是患一般无法行动,只能在形成它的极小区域里出现。那吊死的男人是在东街杂院,而唐氏据说是在归家的路上突然去……额,躺河自杀。
她家的必经之路是东街卢衣巷,与杂院之间有很长一段距离。
这已经超出了患平常的习性。
在见到之前的受害者时,肖洛本以为这是个意外。虽然患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让人伤心而已。可也许是这男人心理太脆弱,承受不住才上了吊。
可当听说有人在护城河淹死,肖洛有种不祥的直觉。果然,他到了现场一瞧,发觉了患残留的气息。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到京兆府要尸体。
方才所见那一幕,正是唐氏临死前地再现。
围绕在他周围的蓝符像蓄积的雷电般闪耀着点点光芒,滋滋响动听得人心惊。
让肖洛最诧异的是,凝聚在死尸身上的患气太过浓郁,这种程度就算是修道之人,不小心也会被夺去心神。就更不用说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压根不是对手。
到底是因何原因,这只患会如此与众不同?它已经远远超越自己的同类。若是放任这样的患在白芍城游荡,那后果不堪设想。
回宗门的路上,他就已经吩咐弟子们去各处巡视查看。捕捉患的阵法也加紧完成。
幸好现在受害者并不多,就此将它擒获,还不至有更大损失。
他正沉思着之后的对策,毕竟已经与以往的患不同,还要做好持久对峙的准备。
突然间,他左侧的一道符崩开。火花四溅中,一缕青灰烟起像离弦的箭自缺口直奔他而来。
肖洛躲闪不及,被直接喷了满面。他原本维持着周遭防护阵法的运行,此时为了避免被那缕患气击中只得中途改变咒法。
强行变换使得他元神动荡,围绕周遭的护阵也出现破绽,刚才还飘飘荡荡的青灰烟雾如同出闸的魔鬼将七道蓝符粉碎。
“啊——!!!”
饱含痛楚的喊叫回荡在寝室中。守在门外的雨幕冲进来,只见到肖洛横倒在地,双手紧抓胸口。
“宗主!”
他快速上前,将肖洛搂在怀中。后者脸色煞白,神色极为痛苦。
那股青灰烟雾却已不见。
雨幕焦急万分,可又不敢惊扰宗主,怕让的情形更加恶化。好在肖洛已经缓过来,还有心情冲左护法笑了笑“没想到会这么有攻击力,没什么要紧的。”
“可是,只是患的话,为何会攻击人?”雨幕想不透又担心宗主“您真的不要紧吗?”
“附着在尸首上的患气已经被我驱散,只可惜这妇人的魂魄已经被患所侵染,一同被毁去了。”肖洛直起身子,温润如玉的面容泄露出几分疲倦与感伤“你将她带回到家属那里吧,安葬费用就由玄心正宗出。”
“是,宗主放心。”雨幕领命,招呼门外弟子将唐氏抬出了肖洛的寝室。
临离开前,雨幕在门前停顿,回头望向坐到床旁的宗主。几重纱帐微微晃动,肖洛的身影似乎也若隐若现不真切。
或许是光线的问题,他总觉得宗主身上像是笼罩着淡淡青雾。
“还有事?”
“不……”雨幕低头,最后说道,“请宗主保重身体。”说完退出寝室去完成交托的任务。
就在他关门的一瞬间,肖洛面容再现苦楚之色,常年笑若春风的唇角紧绷。
他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书案前,从描花抽屉中取出青瓷小瓶,倒出几粒棕黑色药丸。他全部塞进嘴里,拿起案上的酒仰头灌下。
透明的酒液顺着下颌滚落,没入严实的衣襟里。
丢弃在桌上的青瓷小瓶上贴着泛黄的标签,用复杂的字体写着三字阿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