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辣到无话可说的大臣们心中苦啊,这案子可不好破,人证死了,物证烧了,做得也是绝户。七天,恐怕连根毛都还没查出来。可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们也只能往前闯了。
皇帝秦御人大手一挥,众臣退到待漏院,赐食休整片刻。这再有半个时辰就该上朝了,让他们回家再赶回来太不人道,像左柱国李老那样的,恐怕半路就折腾散架了。
众人叩谢皇恩之后就随着侍官前往待漏院,只有秦翎墨被留了下来。
“翎墨啊,你就在这跟朕一起用早膳吧。”秦御人往紫檀木长榻上一坐,招呼宰相大人过来。
长榻中间放置着梅花纹填漆案几。太监已经陆续进来上菜,镶金边的青花瓷盘盛着几样精致小菜,主食一碟蝴蝶卷,一碟双色梅花馒头,还有红枣芋头粥,枣子全都去了皮,撕成细条。
“臣谢恩。”秦翎墨躬身行礼,却被秦御人挥手阻止:“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就别这么拘礼,你是不想认朕这堂兄了?”说着他故意板起脸,镀银筷子往下一放。
“皇兄言重了。”秦翎墨在长榻另一头坐下。
“这才对。”皇上展露笑颜,先夹菜到自己堂弟食碟里。“还是这么瘦,朕看你脸色非常差,不然待会就直接回去吧。”
“臣弟无事。”秦翎墨没胃口吃饭,皱起眉头:“此次臣弟也被调走注意,皇兄知道唐常光吗?”
秦御人稍稍思虑,点头:“朕记得有个姓唐的富商一直申报,想获得贩卖官盐的资格。就叫唐常光。可是他?”
“正是。”秦翎墨拿着筷子却不用膳:“他儿子唐石兆死了,被家仙所害。”他将事情始末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只要像唐石兆这样有些地位影响的人出了命案,京兆尹通常都会来找我,再加上指使家仙作祟,赵普更加应对不了,也就更加剧了他来找我的可能。而我势必不会丢下此事不管。”
皇上深表赞同:“以你的性格,是不会胡乱应付人命案的,况且如此诡异,必定一路追究下去。所以你意思是……”
“调虎离山。”秦翎墨眉间紧蹙,目露懊丧:“如果我不被转移注意就一定会妨碍到某件事,为此特意弄出这么一出。只怪我察觉的太晚,还是叫他们得逞了。赶来的途中还被巡夜士兵绊住,耽误了时间。”
“你认为那个巡夜士兵可疑?”秦御人听出宰相大人弦外之音:“朕叫人查一查。”
“我已经让金啸帮忙调查了。”
秦大宰相张口还想说什么,就被伸过来的素笋尖堵住了嘴。皇上颇为不满:“光见你说不见你吃,难怪不长肉。再怎么大的事,难道这朝堂就只剩下你了吗?”
此话可轻可重,换作其他臣子少不得立马跪地表忠心。秦翎墨知道只是堂兄关心而已,但到底君臣有别,他还是郑重地一番谢恩。
倒是坐对面的秦御人忽然神情有几分默然失落,微叹道:“你是不是因为四叔的事记恨于朕?所以才变得如此生分。”
秦翎墨一顿,放下碗筷:“这与那件事无关,父王他是咎由自取,神仙也救不了他。”说完宰相大人冲秦御人一拱手:“时辰不早,臣弟先告退了。”
看着消失在玉帘之后的身影,秦御人长叹一声,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摆摆手叫人将东西撤下。
待到上朝,正式任命刑部追查卷宗库失火之事,酌令陈斌等数位大臣全力协助。这都是之前下军令状说得最慷慨激昂的几位。自己下得套哭着也要钻进去。
这折腾了半宿,朝堂之上也是一片强打精神。秦御人体恤,特准他们今日不必前往各部府衙办公,先回去好好休养精神吧。
退朝之时,已经天光大亮。众臣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婆娘。
秦翎墨也拖着疲惫之躯回到宅邸中。皇帝既然开了这口,若是执拗还非要去章阁台点卯,那不叫勤勉务实,那是忤逆皇命。
不过他已经叮嘱司直侍郎随时将章阁台的公文送过来,免得耽误事。
“哟,你回来啦!”
刚一进自己卧房,秦翎墨就听见胡滢的声音,抬头一看,她就坐在桌旁笑盈盈地招手。宰相大人沉默片刻,转身退出房门。
他左右环顾,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在神思恍惚下走到有间酒肆去,这就是他的秦相府啊。他立在门前又片刻,才想起来昨晚胡滢就跟他在一起,还是他让胡滢带着云红先回来的。
吱呀一声,秦翎墨再次推门而入。这回他闻到了一股酒香,醇厚悠长。
房间正中的八仙桌上摆放着饭菜,还有青花瓷酒壶。胡滢就坐在旁边,已经自斟一杯。在他面前,胡滢从来不会刻意收起尾巴与耳朵。
“云红呢?”秦翎墨开口问道。
“安排房间睡了,跟他们说是你的私生女。”
“……”
胡滢咯咯笑起来:“逗你的!你这里都是大老爷们,她当时情况又不太好,我就先将她安排在我那里了。等她好点了再过来见她义母。”
秦翎墨心感稍许安慰,总算没有辜负阿梅的托付。
“你肯定没吃饭吧?我亲手做的。”胡滢利落地盛了一碗粥给他:“忙了一大晚上,先吃点粥暖暖肠胃。”
“那我就不气了。”秦翎墨坐下,拿起汤匙故意叹道:“反正这都是算在我账上的,不吃白不吃啊。”
胡滢笑得狡黠得意,像是偷了鱼儿的猫。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秦翎墨食碟里:“宰相大人就是聪明,来多吃点!”
她又倒了一杯酒,色泽纯亮,酒气醇香。
“呐,这次可没有错。”她递给秦翎墨,后者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回味悠长,只不过他反倒有些想念之前的人生百味。
“噫!你这人真是事多!之前嫌人家辣口,现在换了你又想喝,怎么这难伺候啊?”胡滢皱着秀眉,鼓着嘴:“肯给你喝就不错了!不许挑三拣四!”
秦翎墨悠悠一笑,怅然若失:“那些被活活冻死的姑娘,被利用的柳家仙,还有被杀人灭口的王谦安他们,经历的何止人生百味。身如孤舟,就这么顷刻间被吞没了。真希望人世都如胡姑娘你酿的美酒,越久越香。”
胡滢望着他垂眸轻言的侧颜,深深的倦意已经栖息在他眉间眼底,映着青白的脸庞如玉。她伸手想戳一戳,只是这念头刚起就被她狠狠掐断。
“对了,你知道吗?”胡滢为了打消念头,也为了让秦翎墨心情好一些,说起另外一件见闻:“我早上过来时碰见个人,你猜是谁?”
“谁?”
“夏生。”老板娘双手托腮,笑颦如花:“他开心得都快撒手人寰了!”
“胡姑娘,那不是用来形容开心的。”
“哎呀就差不多的意思嘛!你猜怎么着?前街李氏米铺办起拈阄射利,夏生也抽了一把,竟然中了两袋大米!可把他乐坏了,要说他这几天的经历那也真是人生百味,辣跟苦都尝过了,该来点甜味啦。”
秦翎墨闻言展颜一笑:“那倒是不错。”随即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翌日,李氏米铺因涉及赌博戏财,被没收全部充当彩头的米粮物件,即刻送往余阳郡灾区。而李孝良则罚银三封。
而后,唐常光家的迎厅里也迎来了秦府上的小厮茗烟。他抱着那艘宝船画舫,笑得特招人稀罕:“唐老爷,我家爷说了,这船能找到金山银山,特命小的前来请唐老爷您兑现。”
“这,这我只是……”唐常光慌了,金山银山他哪里有。再说了他当时说那番话也不是这个意思啊!
茗烟脸色蓦地一沉:“难不成唐老爷您只是随便说说?欺骗相爷,这罪您敢担吗?”
当然不敢,不用问也知道。
唐常光这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只能拿钱消灾。只恨自己这脑子怎么这么抽,竟想着要贿赂黑心宰相。真是不死也扒成皮啊。
“啊,对了,我们家爷还让小的给您捎句话,说您有位明事理的良妻,以后多跟她学做人吧!”
“多谢宰相大人挂念!”唐常光已经要哭晕在迎厅里了。
唐家拿出去一大笔银两,连铺面生意都受了点影响。事后唐常光想起自己居然敢贿赂黑心宰相,后知后觉惊出病来,哼哼唧唧躺到开春也没好利索。这自然是后话。
而这些银子汇同李氏米铺的罚钱一同送往余阳郡灾区。
先甜后苦还是先苦后甜,这人生百味真是捉摸不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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