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也有不舍,却并无不甘,人这一世,原本都是为自己而活,可活着活着,不知怎地就大度了。
那时在地牢中,她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会死,她曾万念俱灰,不甘不舍,如今这次同样知道自己会死,内心却再没那么大的波动。
或许,这事也是熟能生巧,练习几次便就真的不怕了?
心中唯独的不舍,便是此后再不能见到豆子长大,没办法亲自教他说话,走路。
有那么一刻,她也想自己的时间能再长些,让她能多陪着豆子说说话,将往后几十年想说的都一并说与他听,可每每看到豆子傻傻的对她笑,她又觉得那些话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但愿季绾绾醒来,莫要嫌弃他才好。
晚上,嬴政来萝清宫时,她已经研好墨,铺好布帛,见人进来,忙起身相迎。
那人挥退旁人,捏住她有些微凉的手,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想让大王教我写几个字。”凌萝拉着他往案边去,笑道:“大王也是知道的,两千多年后的文字与如今的大不相同,我还不会写呢。”
嬴政笑了笑,一手将她腰揽住,一手执起她的手取过一旁毛笔,问道:“想写什么?”
“嗯……”凌萝想了想,突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豆子如今都还没个大名,总不能以后还一直豆子豆子的叫他吧?”
“嗯,你说的有理,你心中可有满意的?”
凌萝哪里是这取名的料,一心也只想着让莫要让豆子成了那些可怜名字中的一个,想了许久,一个一个去规避掉那些名字。
“要不便唤他‘修宁’吧,心无杂念,永世安宁,大王觉得可好?”
“嗯。”嬴政点头,“你觉得好便行。”
说罢引着她将笔蘸了墨,又问:“想写什么?”
凌萝却突然觉得有些鼻酸,她默默哽了一声,道:“我来念,大王教我写。”
嬴政不言,却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愿吾儿修宁,孝亲敬长,明是明非,心存善念,多行善事,修身修己,一世安宁。”
待最后一字落笔,心头不舍涌动,她极力忍住,勉强笑道:“大王这字写的真好。”
嬴政却是不答,将她手放开,猛地问道:“你想对豆子说的话,以后说便是,不必留书。”
他说着,似是意识到一事,才叹道:“其实寡人……”
凌萝转身,慌忙将他嘴掩住,她道:“大王不必说了,不管大王的选择如何,我都心甘情愿。”
她道:“大王,我突然想看桃园的萤火,可是,偏逢时节不对。”
“那有何难。”嬴政笑了笑,“明日夜里寡人便带你去看。”
她方才只是心血来潮一时说说而已,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个时节天气都还微凉,哪里又有什么萤火?偏偏这人还承诺她,让她好一宿都没睡着。
他说的第二日看萤火,也果然没有食言,才至黄昏,那人便过来接她,晚上露水重,那人给她披了一件厚重斗篷,两人不急不慢的往桃园而去,只恨不得那条路永远都走不完。
“如今这时节,桃花也该开了吧?”
凌萝低着头,感觉手被他握在掌心,那热意由掌心蔓延至心头,让她留恋不止。
“寡人还记得,第一次带你来这里时,你说错过了桃花绽放有些可惜,这两天这桃园里的桃花都开了,正好可以一看。”
凌萝想了想,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可那时她只一心想帮他和画兮化解才出了那么多馊主意,哪会想到最后出的那些馊主意都用到自己身上了?
她讪笑,正回神时,两人已经来到了那桃园的机关之处,那门也没关,似是早有人料到他们会过来一般。
里面的桃花果然都开了,乍一眼望去,像是天上彩霞降落人间,在枝头铺上了一层粉色云雾,与一旁形成一道明显的结界。
“真好看。”
她由衷赞道,料想当时若是这人真带着画兮来看了这景色,那人难保不会动摇心中的执念。
“这些桃树不同于寻常桃树,开花早,果子成熟的也早,若是遇到好天气,一年可开两次花,结两次果。”
难怪那时候来便能有桃子吃了,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