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宗宪转而问道,“杨参议……”
“这些都是杨长帆兵败后的部署。杨长帆若是胜了,杭州将士直接撤回便是。”徐文长悠悠坐下,表情逐渐沉稳,“现在我也不必担心了,杨长帆的战事,应该已经有了结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等就好了。”
“呼……”胡宗宪也跟着坐下,擦了把汗,感怀到,“若有文长辅佐,何愁东南倭乱不平……”
徐文长没有说话,他清楚,倭乱从不是倭人有多么厉害,而是中华内部的问题,四十余倭寇围南京,恰巧证明了这一点。
杨长帆,量力而行啊……
南京城下,没有尸横遍野,唯有片片血迹。
鬼倭围攻南京一日多来,南京十三门几乎个个沾上了鲜血。军民死守城门,除火铳偶尔伤到鬼倭外,并无胜迹,反是死伤八百有余,几乎完全是靠人数来守的。鬼倭每每攻门,一批人便涌上去硬打,打到鬼倭的刀钝了,鬼倭没了气力,鬼倭自然会撤,明军抓紧时间收尸清理过后,另一座城门被攻的消息又会传来。
张时彻至少做到了恪尽职守,一天多来从未合眼,始终在城门一线统帅,虽然他无法提刀杀敌,却至少能振奋军心,这才有军士前赴后继用血肉堵住了南京城。
时值正午,鬼倭猖獗至极,竟在安德门外空旷之地安营扎寨,开炊点火,吃肉喝酒过后,竟还当着明军的面就地午睡。
明军将士疲惫至极,眼见鬼倭如此嚣张,终有年轻将领请命出击,然而张时彻却一一驳回,坚持死守。年轻将领各个眼色通红,只恨报国无门。
鬼倭也并非全心全意睡觉,徐海一副打坐的姿态,嘴巴好像在念经,实际上是在与躺着的鬼倭交谈。
鬼倭固然士气大盛,固然全程没有伤亡,但毕竟只有42人,一人砍个二三十人终会气短,刀子也会钝,这么杀下去,怕是杀几个月也杀不光堵门的人。
徐海自然知道这一点,始终秉承着挫其锐气,逼官府扔下南京百姓弃城而逃的战术。可守将是个天大的怂包,既不出战也不出逃,用尸体强堵,用一个南京城的底蕴跟他们拼消耗,久而久之,鬼倭终有些杀不动了。
“算了吧,走吧。”一黑须鬼倭劝道,“就到这里了,我累了。”
“大明的人太多,我们一天杀一百个也杀不完的。”
“拖下去,那些有马有枪的军队会来的。”
徐海顶住这些压力,依然沉稳:“我算过,援军最快三日才能到南京,我们再打一天。”
黑须鬼倭皱眉道:“除了多杀几个人,有什么意义?”
“这里可是南京。”徐海微微睁眼,凝视着城头,“对于钱财,对于女人,我们已经没有追求了。剩下的,就是把咱们的名字刻在历史上,这是大明的耻辱,更是九州的荣耀。你们放弃了追随大名切腹的忠义,难道不想在这里重获荣誉么?”
黑须鬼倭侧头避开了徐海的目光:“浪人,早已失去了荣誉。”
“那也不应放弃夺回荣誉的机会。”徐海沉声道,“这一定是最后一天,明军的实力我们已经摸清了,下面我们分两路攻城,最后一天,绝对是最后一天。”
几十名鬼倭对视一番,终是点头。
黑须鬼倭温柔地架起了他的武士刀,拿起细磨石,缓缓加水,以极柔的力道轻轻磨刀,口中嘟囔道:“我们信服你,没有你,我们找不到敌人,没有敌人,我们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几十鬼倭磨刀的声音,像是秋风的序曲,预示着血腥的到来。
远处山林之中,特七已是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