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太太便开口道:“你就放宽心养胎吧,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家里的事情还有你侄媳妇呢。”杜老太太说着,便喊了赵氏上前来道:“你婆婆最近心情不好,小事不用去烦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找了太太问一问,其他事情你自己做主便好,你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我放心的很。”
杜老太太这么说,明显是撇开了杜二太太,杜二太太心上虽然一酸,可终究觉得没了气势,也不知说什么好,再说最近她也委实没有什么管家的心思,便只陪着干笑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从北京城到大沽口,大约要一百五十多公里,马车得走整整两天,到了第二天晚上,车队才算是到了码头,杜蘅是长走这一条线的,所以熟门熟路的,命一众下人把马车上的行礼都搬上了船,又将杜老太□□顿好了,这才有空坐下来说话。
杜家的丫鬟们都是第一次出门,各自都兴奋的不得了,虽然还没有出海,可是看着一排排靠得整整齐齐的船只,还是让人忍不住觉得稀奇。刘七巧整理好了自己房间里头的东西,便到老太太那边去瞧一瞧。
这艘船很大,站在船舷上有一种一眼望不到边的感觉,刘七巧起先听杜若说起大沽口,便知道走的是海运,她原先的世界历史上有一条京杭大运河,可以通到江南,不过如今看了他们走的路线,只怕这条运河并没有出现在大雍的历史上。索性大雍海运发达,往南方走的都是海运。
杜蘅安排好了事情,喊了船老大进来拜见了杜老太太,又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松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雾气,明儿五更就要出海了,我一会儿就带着其余的奴才们上岸了,这一路上就辛苦老太太了。”
杜老太太瞧他年纪轻轻的,一路打点到是妥帖,也知道他这些年在外头跑得辛苦,只开口道:“蘅哥儿不容易,如今倒是真的越发出息了,你爹都没你这么妥帖过。”
杜蘅只笑着道:“都是跟大伯学的,大伯说了,出门在外,也要过得舒坦点才是,不然赚了钱也没意思。”
杜老太太只笑道:“这话我爱听,没别的事情,你们就上岸吧。”
杜蘅拱了拱手离去,又到外面找了杜若,将要交代的事情也一并交代了,只笑着道:“我要是会医术,也不用劳烦大哥走这一趟了,大哥路上可要注意身体,这船上舟车劳顿的,比不得家里。”
杜若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说什么话呢,我身子哪里就那么弱了,如今早已经好了不少。”
杜蘅一听,只眉开眼笑道:“那感情好,年底回来,我再请你喝一杯。”
杜若顿时脸色就垮了下来,忙摆手道:“如今怕是不行了,有你大嫂管着,我哪里敢喝酒。”
杜蘅哈哈哈笑了起来,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杜若的耳边道:“去了金陵可不能不去秦淮河畔啊,男人要是去金陵不去秦淮河的,那就跟没去过金陵一样了。”
杜若哪里不知道杜蘅指的是什么,便笑道:“那你说说,你在那边都认识哪几个红颜知己,我好帮你一一去看望看望。”
杜蘅顿时失笑,只摆手道:“哪里能劳烦大哥呢,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谈笑了一场,杜蘅便带着下人们上了岸,明儿一早便不来送行了。
刘七巧在船舱里头陪着杜老太太用晚上,百合布了菜,都是一些当地的特色小吃,便先开口道:“厨房的柳婆子派了陈兴家的过来,平常她做的菜最合老太太口味,不过今儿晚了,来不及张罗,就先让船家的厨房里头做了,明天老太太就有合口味的菜了。”
刘七巧从来不挑食,吃着道觉得味道很好,她自从进了杜家,便很少和杜若同桌吃饭,今儿难得两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便一个劲的给他添菜。杜若瞧着她那样子,只笑着看着自己碗中的菜,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不吃呢?”刘七巧见杜若看着自己,放下筷子问道。
“你瞧我的碗都满了,我哪里能吃下这么多。”杜若看着自己被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就犯愁了。
“原来你饭量还那么小,我以为你最近总该都吃些的。”刘七巧说着,伸出筷子匀了一些到自己的碗里,才带着几分命令道:“快吃,就剩下那么一点儿了,再不吃可就不像话了。”
几个杜老太太房里的丫鬟,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便觉得刘七巧确实随意的很,在老太太面前,怎么也这副没规没距的模样。
杜老太太心里倒是没啥在意的,她看着小辈们恩爱,心里只有高兴的份,也帮着刘七巧训斥杜若道:“我平常就让他多吃点,他只不肯听,我也就随他了。”
刘七巧只嘟着嘴道:“就是,大男人吃的比我还少,我怎么好意思添饭呢!”
这话一出来,连着几个丫鬟婆子,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杜老太太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刘七巧道:“你别管他,你吃你的,这里没人笑话你,你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杜老太太说着,难得自己伸了筷子,夹了慢慢一筷子菜放在刘七巧的碗中,刘七巧便点着头,很给面子的全消灭光了。
夜晚的商船上并不是很安静,周围的几艘船上,还陆陆续续传来码头工人背东西的吆喝声。茯苓点了灯,替杜若和刘七巧整理铺盖,这样的一艘船上上下下有二三十间的船舱,杜老太太怕晃,只住在了下面一层,上面一层都空着。
安置完了房里的事情,刘七巧便打算去杜老太太房里看看,一来是她晚膳确实多吃了几口,想出去吹吹风散散步;二来是出门在外,也到了自己尽尽孝心的时候了。年纪大的人不比年轻人适应能力快,改了地方总要适应一下的。
刘七巧从船舷上绕过去,到了杜老太太住的大船舱门口,见两个小丫鬟正在聊天。
“你说船老大在里面会跟老太太说什么呢?”小丫鬟说着,就着船灯往岸上往过去,只瞧见一排四五辆的马车停在那边,不像是要走的模样。
刘七巧正要进去,百合掀了帘子出来,见刘七巧在门口,便只招呼道:“老太太正要让奴婢去喊大少奶奶过来商量事儿呢,那岸上的马车是扬州知府方家的,他们家夫人原先定了今儿一早的船,结果在路上误了时辰,船已经开走了,如今正让船老大跟老太太说说,能不能跟我们府上拼船呢。”
这些官场上的事情,刘七巧也不甚熟悉,便只喊百合去请杜若过来,自己先进了杜老太太房里,只听那船老大说:“老太太若是同意,我就去迎了那方夫人上船,租船的银子,到时候退一半给蘅二爷,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方不方便。”
杜老太太正坐在厅里头的软榻上,见刘七巧进来,便喊了她过来道:“你来出个主意,这扬州知府也不算什么大官,若是想要清静点,就回了她们。”
刘七巧想了想,只开口道:“地方倒是够的,我看那夫人也不过就带了几车东西,若是老太太不嫌不方便,我倒是无所谓的,毕竟出门在外,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只是不知道这方夫人为人如何?”
刘七巧觉得把船分一半给人住,也无所谓,但是千万别来什么不好相与的人,那可就自讨苦吃了。
“这我倒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京城许家的闺女,许大人是个老翰林,想来他家的闺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多时,杜若也过来了,听杜老太太说了,只开口道:“既然这样,老太太不如行个方便吧,据我所知,这位方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孕呢。五月里是许翰林五十大寿,她回来拜寿的,那时候没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如今算算日子,该有七八个月了,这回只怕是回扬州生孩子的,不然的话,孩子就要生在外祖家了。”
杜老太太听杜若这么说,顿时就答应了下来,只让船老大去传话,又说孕妇上下跑不方便,将下层两间大一点的房间,拨给她们住吧。
刘七巧回了房间,就听见外头船老大带着船员们上岸给方夫人搬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往船上来。几个小丫鬟站在船舱门口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回房给刘七巧沏上茶,半夏年纪小,好奇心也重一些,便悄悄开口问道:“少奶奶,船上又来了一群人,是跟着我们一起去金陵的吗?”
“嗯,她们去扬州,正巧路过,所以就搭一程。”
过了一小会儿,紫苏打了水进来给刘七巧洗漱,便开口道:“方才我瞧见那方夫人了,原来以为总要有三十四岁光景,没成想居然是个年轻媳妇,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看着好气派,身边跟的几个丫鬟也瞧着不错,就是只一点想不通,方家怎么会让一个大着肚子的夫人,自己往家去呢,怎么的也要派个顶用的人,在跟前张罗着。”
“紫苏你不得了了,才几天功夫,怎么这八卦心思倒是和绿柳学的差不多了。”
紫苏只红着脸道:“我不就这么一说,方才我去瞧了,男人里头没几个顶事的,看着就是搬箱倒柜的苦力,这一应事情,难不成还让一个大肚子张罗不成。”
刘七巧被紫苏这么一说,顿时也有些兴致,只想了想道:“那你一会儿去打听打听,这方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儿,明儿一早说给我听听。”
杜若去下头规整了一下两家的东西,这会儿人也回来了,见了刘七巧便道:“这方家夫人不容易,自己一个人也就上路了。”
“她真没带个顶用的奴才?”
“我刚才跟方家一个做杂役的下人聊了聊,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杜若说着,伸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道:“方夫人今年二十五岁,十五岁过门,到如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我听他家下人说,早些年方老太爷在的时候,方大人对他还算敬重,这些年方大人年纪轻轻就做了四品的地方官,越发就不得了了,家里有了七八个姨娘,听说方夫人这次回京,原本是预备着要跟方大人和离,然后让御史大夫参他一本宠妻灭妾的,谁曾想居然就发现自己怀上了。”
杜若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道:“许翰林也是德高望重的京官,当年看上方大人,还不是认为他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才把自己女儿给了他,如今这些年会变成这样,多半也是因为方夫人无所出,所以如今方夫人有了身孕,自然是不主张和离的,便只让方夫人回扬州,好好过日子。方大人那边,便派了几个婆子过来,接方夫人回去,可方夫人哪里敢用他们派来的人,便一早就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带上了人,走水路回扬州。”
刘七巧再次感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不出孩子的正室,命运果然是悲惨的。想想在金陵的二叔婆,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搞的家里鸡犬不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