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妈妈脸上带着几分焦急的神色,见外头守着的都不是二太太的丫鬟,只在寿康居门口急的转了几个来回。刘七巧见了,便上去搭讪道:“妈妈,太太姑娘们正陪着老祖宗在里面用午膳呢,妈妈有什么事情,需要奴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吗?”
房妈妈面露难色,可眼下又没有别的丫鬟,寿康居的丫鬟她也指示不动,便只好上前对刘七巧道:“七巧,你能把二太太给喊出来一下吗?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还要她想想办法。”
刘七巧见房妈妈的脸阴沉,又带着几分着急,便点了点头道:“那奴婢进去说一声。”
刘七巧进门,见大家才方放下了筷子,正闲聊着,便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又对二太太道:“二太太,外面房妈妈在外头,说是有急事找你。”二太太平常在老王妃面前素来表现良好,听了便随意笑道:“有什么急事是不能当着老祖宗的面说的,你去把她喊进来,一把年纪的人了,来了寿康居,也不进来给老祖宗请安。”
刘七巧原本想说,她若不是什么尴尬事情找你,一早只让我通报了进来,何必在门外巴巴的等呢?二太太这回只怕要在老王妃面前丢脸子了。但刘七巧向来都是一个懒得惹事上身的人,便点了点头,出去把房妈妈给喊了进来。
这下房妈妈到底是尴尬了,满屋子的姑娘丫鬟们,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先向老王妃和王妃行了个礼。老王妃见她吞吞吐吐的,知道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事情,索性饭也已经吃完了,就让几个婆子带着姑娘们先走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在老祖宗面前,你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做什么?”二太太自己觉得把二房治理的铁壁铜墙一般,料想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心里免不了一点点小后怕,但还是撞着胆子开口说。
房妈妈听二太太这么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拧着眉头道:“住在梅香院那个,今儿一早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肚子疼了起来,我去看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我逼问了她那个贴身丫鬟,那丫鬟说,那姑娘怀了我们二少爷的孩子,见太太你不肯明媒正娶的要她,就一狠心把孩子给打了,我看见了那大出来的孩子,估摸着有三四个月大,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
二太太一听,整个就傻了眼,从凳子上猛的站了起来道:“这小贱人,我非要去扒了她的皮不可,带坏了我儿子,还做出这种事情来!万一要是真的死在了府上,还当是我们王府逼死了她不成?”
王妃见二太太这会儿只顾着生气,已经是说不出任何有建设意义的话来了,便急忙道:“现在她人怎么样?还晕着吗?有没有差人请大夫去?”
房妈妈摊着两只手道:“我才从那边过来,人还没醒,只听说下面还在流血,流了一床榻子了,她随身带来的那个丫鬟求着我救命,我只好来找二太太来了。”
“七巧,你快去喊了二门上的小厮,马上去请杜太医过来。”王妃当机立断的先让人去请了太医,又转身对那房妈妈道:“这事情除了你和那院里的丫鬟,没有别的人知道了吧?这种事情断不能让人知道,不然传出去了,对琰哥儿的名声不好,便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我们家里出过这种事的,只怕也没人愿意嫁过来的。”
二太太一向起她跟命根子一样宝贝的大儿子,顿时觉得生活都暗淡无光了起来。不过,这件事情不幸中的万幸,就是它发生在了王府,而不是在梅影庵里头,不然的话,王府的名声,就真的全被这位表小姐给交代了。
刘七巧到外面吩咐完了小厮,进来道:“太太,不然奴婢过去先看看那位姑娘?”按照刘七巧的专业经验来看,这位表小姐应该是用药流之后,没流干净,所以造成了流产后的大出血,导致失血过多性休克。这种症状现代来说最好的就是做一个清宫手术,但是在古代显然是没有这个科学条件可以完成的。
刘七巧方才也听到那房妈妈说,孩儿看上去已经有三四个月大了。这种情况依靠药物流产,是完全流不干净的,而且刘七巧并不知道药流的药材里面有多少对身体有害的物质,这样高危险的药流,很有可能造成终身不孕。
王妃听刘七巧这么说,也点点头道:“你先过去瞧瞧,无论如何先把大人保下来,怎么说她如今也住在王府里头。”
刘七巧点了点头,让那房妈妈赶紧领了自己过去。这时候二太太才回过神来,有些愣怔的看着王妃道:“太太,怎么我们二房会出这种事情,真是……”二太太觉得自己是有苦说不清了。
王妃知道这里面的缘故,也知道那姑娘和老王妃之间的关系,故而她也不能把话说的太重,只起身安抚着她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也没办法,如今倒是难办了,依我看,若是她肯伏低做小,你就把她留下吧。”
二太太只含着眼泪道:“我原本就是愿意留她的,是她不肯做小,一个劲儿的闹,我能有什么办法,如今搞的二房里头乌烟瘴气的,倒叫我的脸面往哪里放去。”
老王妃从头到尾便一直听着,一直都没发话,这会儿听二太太这么说了,才开口道:“等过了珅哥儿媳妇的七七,把琰哥儿从书院接回来,上回你姐姐家的侄女,我看着挺好的,就这么着吧,先娶回来,王府从来都不是这些狐狸精使心眼的地方,她不想做小,偏让她一辈子做小。说的跟贞洁烈女一样,还不就是看上了王府的富贵,又拉不下这脸面吗?不然能巴巴的还没过门就扒了男人的床?你去告诉她,想富贵,可以,跟她的姑奶奶一样,做姨娘,否则王府愿意养她一辈子,当个老姑娘。”
二太太平常看着厉害,拍马屁的功夫是一流的,可是为人处世的功夫比起老王妃来说,那简直不是同一水平线。这些话她原本是想不到了,可是被老王妃一说,却便的这样理直气壮,原本她方才还因为失去了一个孙儿有些伤感,这会儿她又觉得自己精力充沛,战斗力超强。
“多谢老祖宗提点,老祖宗我这就回去了。”二太太站起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腰杆也挺直了,带着几个丫鬟们回去了。
王妃坐在一旁,看着老王妃,默默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老王妃看了她一眼道:“你心里可是想着,我今儿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肠?”
王妃连连摇头道:“不,媳妇是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为媳妇做的,媳妇心里都记着,便是陈侧妃那件事情,媳妇也是记着老祖宗的恩情的。”
老王妃摆摆手道:“你们终究年轻些,你呢,家教好,从来不会跟人脸红吵骂。她呢,看着外面厉害,就当自己正的厉害,她也不想想,如今老二一个月才去她房里几天。依我看她还不如你。”
王妃听老王妃这样说,顿时有些脸红,只低着头不说话,老王妃便道:“我们女人不过就是依靠着男人活的,如果连自己依靠的男人都绑不住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只能跟着那些个老姐妹一样,念念佛,抱抱儿孙,那有什么意思?”
王妃默默的点头,老王妃又道:“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你想要永远把他留在身边,便要有让他非留下不可的理由。”老王妃说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两个丫鬟忙上前扶着她,转身往内厅里头去。
王妃看着老王妃的背影,无端觉得她最近苍老的厉害了些。她还记得她刚过门的时候,看着老王妃和老王爷两人,是极其和睦的。只是府中所有人都知道,老王爷心里最喜欢的人,还是那位赵侧妃。也许,这就是老王妃这辈子最最痛苦的事情。她得到了一个男人的尊重和敬佩,却没有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怜。
刘七巧跟着房妈妈来了这个叫梅香院的小院落。门口一方小池塘上,几朵睡莲开的正好。池塘上面有着小石桥,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刘七巧从外面进来,就有一种步入世外桃源的感觉。
赵红芙的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身边的小丫鬟正心急如焚的向外头张望,听说房妈妈来了,急忙拿着扇子迎出来,看见房妈妈身后带着的不是大夫,心里又失落了几分。
“七巧,里头躺着的就是赵姑娘。”房妈妈指着屋里碧纱橱里面躺着的人,对刘七巧道。
刘七巧走上前去,她不懂脉搏,所以只翻了翻她的眼皮,见她已经处于深度昏睡状态。刘七巧见她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子,伸手便想揭开,那丫鬟连忙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姐姐,这……”涉及私密之处,作为女孩子都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看看她的出血量,你把她打胎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跟我说一遍。”刘七巧翻开薄毯,又揭开赵红芙的腰带,将她的裤子退了下来,见她身下垫了一小块棉布垫子,已经被血水给染红了。
刘七巧转身问那小丫鬟:“还有干净的吗?”
小丫鬟连连点头,翻箱倒柜的拿了两块干净的棉垫子出来,递给刘七巧。刘七巧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把干净的为她垫上,两只手各拎着一块干净,一块不干净的垫子,想以此来测定这段时间内这位赵姑娘的出血量。
可是刘七巧掂量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脑子一转,猛然才想了起来:现代的卫生巾那都是工业产品,每个的重量差异不会超过几克,可是这棉垫子是手工产品,丫鬟们在做的时候,可不会去拿秤称一下里头棉花的重量,然后按照一模一样的数量给填进去。
刘七巧只能按照血液的渗透度来判断出血量。但是即使如此,这样的判断还是很不专业的。
“姑娘她不会有事吧?”王府中如今没有人知道刘七巧的大名,小丫鬟见刘七巧看的仔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刘七巧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们姑娘喝的堕胎药的药渣子还在吗?一会儿得让大夫看了,才知道这堕胎药厉害不厉害。”
小丫鬟闻言,只怯生生的从箱子里翻出来一包还没用过的药,递给刘七巧道:“这儿还有一包,给药方的小哥说,这药管保灵验,顶多两幅,孩子就能下来的。”
刘七巧只把药拿着放在一旁,静静等着杜若过来。这时候二太太也已经从老王妃那里回来了,原本她正一腔热血的想进来把那人先教训一顿再说,如今见人还没醒过来,一腔热血就有散去了半腔。她也没心思在这边等着她醒来,便先带着丫鬟们走到。
刘七巧见这房间布置的还算雅致,想来这姑娘也是一个知书懂礼的人,倒不知她的气性是这样刚烈的。刘七巧等着杜若无聊,索性拿起桌案上的笔,开始绘制起了几个图纸来。
在古代没有办法做清宫手术,主要原因是因为没有工具。刘七巧打算凭借记忆,把之前在妇科看见的那几样做清宫手术的工具给画出来。
古代女性流产全靠药流,危险性实在太大,弄不好就是大出血终生无法生育,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刘七巧在想,她如果有工具,就可以帮助到更多的人。不过在古代礼教森严,只怕这种情况也多半发生在小妾们的身上,万一刘七巧的这项技能也被传播开来,到时候成为正室残害妾氏的帮凶,那就不好了。
刘七巧想到这里,又把图纸给收了起来。正这时候,外面小丫鬟领着杜若进来了。杜若甫一入内,见刘七巧站在那里,脸上神色淡淡,若有所思的样子,早已是一副心旷神怡。只听小丫鬟道药箱已经放下来,他才回过神来,进了碧纱橱去给赵姑娘看病。
一旁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想要为赵姑娘放下帘子,刘七巧见了便道:“中医看诊,望闻问切,你们这样遮遮掩掩的,让杜太医怎么看。”
小丫鬟只好侍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说话。刘七巧上前,亲自端了一张杌子,让杜若坐在床边,自己又站在一旁,看着他细细诊脉。
见他收回了手才道:“我方才看过她的流血量,这样下去,身子非亏空不可。”刘七巧说着,转身把一旁茶几上的药递给了杜若。杜若打开药包闻了几下,脸上略有狐疑道:“这药你是从安济堂买的吗?”
小丫鬟闻言,只点点头道:“奴婢跑了几个药铺,他们都不卖这个药,只有安济堂有。”